“西瓜皮啊,”他摸摸下巴,“改日在我师弟房门口放几片哈哈。”男孩原以为修士皆是世外高人样,言辞谈吐也定是不凡,如今瞧来,好像并非如此。话说这人是在偷懒吧……不过他也挺有趣,给男孩讲了好些新奇事儿,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一点架子也没有。还吓唬男孩村里出现了可怕的鬼怪,啊呜一口就能咬掉人的脑袋,讲得绘声绘色,还倏然做鬼怪样面目狰狞,吓的男孩心慌慌的,打了个激灵,他又笑着打哈哈说自己编来唬他的,没想到他还真信。给孩子气得差点拍屁股走人。人没走的掉又给拉回来了,他摁下男孩听自个天南地北地胡扯,没扯多久就被同伴发现他在偷懒,有人扯着嗓子唤他:“师兄!”男孩寻声望去,只见一位十多岁的大哥哥盯着他身旁这位,面色淡淡,满脸写着“别搁这偷懒”。那位少年生得极俊,面容恍若玉雕,肤色白得几欲透明,像个清冷谪仙。男孩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一时有些看呆了。少年随意地扫了一眼男孩,朝他师兄招了招手,转身离去,长发随风飘动。无奈,他只好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伸出手掌在男孩眼前上下晃动:“小孩儿,别发呆了,快回去吧,再会,我要干活儿了。”男孩回过神来,朝他挥手,正想道别,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男孩,指了指少年的背影:“今早刚从他那儿抢来的伤膏,送你了。”男孩想起了他被抢走的果子,没接:“你师弟不会伤心吗?”“管他做甚,他用不着。”他不由分说地塞给了男孩,挥挥手转身而去。男孩向着那人的背影眨巴眨巴眼睛,又瞧瞧手上的伤膏,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家里不富裕,没有闲钱来买这玩意,有了这个,阿娘就不会疼了!他一路蹦跳着回去,喜滋滋的感觉从脚底板蔓延到天灵盖,连自个腿上的伤都给忘了。那日,风轻飘飘,天上覆着一层薄云,有些闷热,邻近傍晚时分,风陡然吹起,乌云急走,电闪雷鸣,屋子里的光一点点消失,很快便暗了下来。不一会儿,男孩听到雨点砸在屋顶上的声音,先是稀稀的几声,很快便密集起来,雨雾茫茫,如瀑流喧豗,笼罩四野的一切,往外一瞧,什么也看不清。他阿爹急匆匆地进屋,走过的地面留下了雨水的痕迹,也将屋外的寒风冷雨一并带了进来。“造了什么孽啊,突然下这么大雨,妈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开始换衣服。男孩小心翼翼地问:“阿娘呢?”“管她干吗!”男人没好气地吼他。男孩瞧着屋外风狂雨骤,又突然想到了今日遇见的修士,既然他们会来,那必定是有妖魔鬼怪出没!这么想着,心里的不安似被风吹过的火苗,激烈地跳动。他有种强烈的直觉:他要去找阿娘!他也不管阿爹在身后的叫骂了,一头扎进雨里,在一个又一个闪电炸雷中,男孩在田埂上磕磕绊绊地奔跑着,没命地喊着阿娘。远远瞧见阿娘在向他这边张望,熟稔的身影入眼那一刹,男孩忽然就嘤嘤地哭了。他只是个孩子,早就被这滂沱的雨和轰鸣的雷吓慌了。泪眼朦胧中,他见阿娘趟着田泥浊水朝他走来。天上的雷声真叫人害怕,轰隆隆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劈在他身上,四周像夜一样黑,雨水冲得他膝盖生疼,但是寻着了阿娘,一切都没那么可怕了。他要拉着阿娘的手一路跑回去,要同阿娘一道换身干净的衣裳,然后躺上温暖的床,还要央着阿娘把昨日没讲完的故事讲完。男孩伸出手,就快握住她的手时,女子飞快扑向男孩,男孩被她猛地一拽,眼前一片昏天地暗,继而一个踉跄摔在了泥水里。男孩愣愣地瞧着他的阿娘朝他倒来,扶住她,一摸一手粘腻,血腥味钻进他的鼻孔,似是凛冬的寒风,一吸一阵凉意。关于那日的记忆,就停留在一闪而过的剑光里,停留在肆虐的暴雨里和阿娘渗血的肩膀上。至于最后是怎么回去的,男孩不记得了,他被吓傻了,在阿娘摔下后,他就像是一具被抽走灵魂的僵硬躯壳,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待反应过来阿娘受伤了,他急急忙忙地去找伤膏,伸手去掏小口袋,空空的,瘪瘪的,男孩惊出一身冷汗,他的伤膏呢?他的伤膏呢!阿娘受伤了,他的伤膏呢!!!他把小布口袋底又翻了过来,还是不见影儿,兴许是在路上丢了,念及此,他一脚踩入污泥中,沿着找寻阿娘的路上走去,于烂泥积水中一路跋涉,双眼眨都不敢眨,不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惹得青蛙和蛤蟆纷纷从脚下腿边窜过,眼前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