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进厨房做饭,小虎坐在小板凳上,磕我买来的瓜子,连壳带肉吐了满地。
电视传出的东北腔仿佛让这陋室满溢着欢笑。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来到这户人家。也许看到他们,就想起外婆。
不懂事的时候,外婆就只是外婆,每个周末去看她、接受她的各项盘问,看她一边抽烟一边大口吐痰,听她一边看电视一边骂&ldo;不要脸噢,死了男人还去找!&rdo;
破脸盆种满院子地面房顶的,除了胭脂花,还有同样是撒下种子就会自己发芽开花的太阳花。
等来到举目无亲的深圳,除了教初中语文啥也不会的我开始学习做客服、做销售,陌生的环境一切从零开始。乡下出来的外婆大字识不了几个,打短工推豆腐卖,也养活了自己和一双儿女。每每遇到挫折打击,外婆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和奋斗的榜样。我们家的女人,应该都像那些草根的烂贱花草,只要一寸土地,总有一天会在阳光下展露灿烂的笑颜。
&ldo;你搞啷样嘛?又放这个进去?平常你疯疯癫癫的我都不管你,今天有客在……&rdo;厨房里传来陈爹压低的声音。
&ldo;陈妈,要不要我帮忙?&rdo;
&ldo;就好啦就好啦,真真,肚子饿了噢,我端菜出来。&rdo;陈妈有些慌乱地回应。
陈爹一手端着卤蹄膀一手端着辣椒水出来,堆着笑说:&ldo;这个死老太婆,喊她少放点味精都不听,电视上头都说味精吃多不好嘛。&rdo;
狐疑,还是笑答:&ldo;不得关系,我也喜欢吃味精。&rdo;
陈妈眯着眼睛剔掉鱼刺,把鱼肉挟到小虎碗中。小虎把菜和饭混在一起往嘴里刨。
&ldo;今天五月初六啊,是我家小虎的尾巴哩。&rdo;陈爹夹一筷菜给小虎,一边道:&ldo;小妹自己吃啊,夹来夹去不卫生。&rdo;
心里暗想他们百年以后,小虎怎么办呢?就听到陈妈叹息着:&ldo;他也没得几年日子好过,现在我们还做得动,等我们快不行了,就把他一起带走。&rdo;
啊?想客套一下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们这些老街坊一声,却说不出口。做善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谁有能力和心思照顾得了这样一个痴呆儿?
放下碗筷,假传圣旨做了个决定:&ldo;陈妈,我爸爸妈妈说隔壁这房子又要麻烦你出租又要麻烦你收租,以后房租我们一家拿一半吧。&rdo;
陈妈奇怪地说道:&ldo;哎呀你爸妈忘记给你说噢,他们一直都是给我一半钱呢,真真,你们一家真是……&rdo;她老泪纵横。
&ldo;妈,吃嘎嘎吃嘎嘎。&rdo;小虎敲着碗笑她。
老爸老妈一直不将房子委托给中介公司去租原来就是这个道理啊。外婆一个人住在院子里,冬天的煤块都是陈爹帮忙敲,有回外婆突然病倒,也是陈妈半夜摸到我家去通知。以善报善,这是应该的。
22
&ldo;安安,翘班来陪我,无聊死啦,星期三才走。&rdo;
&ldo;大小姐啊,下午要开会呢。这样吧,你打个车去富水路的&lso;今夜星光灿烂&rso;,唱到五点我就过来接你。&rdo;
&ldo;大白天一个人去k歌给鬼听啊?&rdo;
&ldo;再问问其他人有没空陪你唱,叫老赵,他又不用坐班。&rdo;
问丁晓晓有没时间和心情一起吃晚饭,她强烈建议去龙洞堡附近吃罗什么肠,说他家的洋芋饭香得要命。
然后,就傻乎乎一个人来到&ldo;今夜星光灿烂&rdo;开间小包,把所有会唱的歌点出来。
唉,k歌也是要人多,有人跟你抢嘜有人跟你抢酒才好玩。唾手可得的,总是不免乏味。除了爱情,只需要在千万人中欣喜相遇就好了。
安安在邮电大楼门口兜到丁晓晓,六目对视,不必问她什么。离婚,不管什么理由是谁的错失,曾经相拥入眠几年的人从今桥归桥路归路,总是要心痛一阵子的,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痛总会减弱总会消失。怕啥呢,伊丽萨白泰勒结了七八次婚,一样是&ldo;玉婆&rdo;。
小弟指挥安安把车停在一大片砂石停车场上,&ldo;罗肾肠&rdo;家的专用停车场,总算知道原来是&ldo;肾肠&rdo;这两个字。
一副人民公社吃&ldo;红大院&rdo;的架势,大棚下面几十张大圆桌排得密密麻麻,小铝壶装着苦丁茶倒上来,如此粗野的就餐环境,陆续有车开过来,下来一车车舔口舔嘴的食客。
好吃的就是要到乡野来寻,贵阳人民近年来把这个特色发扬光大,荒山野岭的农家饭绝不会担心没有慕名而来的食客。
所谓肾肠,就是猪腰子跟猪大肠,香辣的干锅做法,据说源自贵州的铜仁地区,就着丁晓晓推荐的洋芋饭,庆幸今天穿的是条松腰的裙子得以埋头苦吃。想象中,这应该是发源地的农民朋友杀了年猪,煮好满满一大锅,招朋唤友,全村老少吃得满嘴油。
洋芋饭其实是洋芋和棒豆烩饭,洋芋和棒豆都煮得很烂。烩饭和烫饭似乎是我们贵州人民的专利吃法,辣菜下着香软多汁的饭,三个女人吃掉满满一盆。临走,还各自打包一饭盒。
可怜的老陆,没来得及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想打包一大锅带回深圳给他尝尝。
花坛前聚着五六个老阿姨,跟吴阿姨打招呼,被迫跟其他几个寒暄一番然后留下来听她们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