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甚至不敢看她,如果……如果自己再对婉清上心点,这个孩子也许就不会失去母亲。
这样一想,一股夹杂着悲痛的自责,不由得涌上来。
她其实一直没哭,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连哭都哭不出来。
谢煊走得很急,但是在灵堂外几米处,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他身上还穿着铁灰色军装,腰间的枪套里别着枪,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遥遥落在灵堂里那具被白布蒙着的遗体上,怔忡了半晌,沉痛地闭了闭眼睛,又才一步一步走进去。
他走到婉清身旁,重重跪下,哑声唤了句&ldo;大嫂&rdo;,之后的话却被堵在酸涩的喉间,一句都说不出来。
陈管家走过来:&ldo;三少,后事都按二少的吩咐安排好了,棺木很快会送来。做法事的道士也要上门了,您看这法事做几天?&rdo;
谢煊深呼吸一口气,抬头淡淡道:&ldo;早点入土为安,一切从简吧。&rdo;
陈管家:&ldo;好的。&rdo;
谢煊起身走到灵堂入口,看了眼跪在地上怔怔然的采薇,又来到旁边靠在谢莹身旁无声哭泣的眉眉跟前,蹲下身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安抚道:&ldo;眉眉,不要怕,妈妈只是睡着了。&rdo;
眉眉茫然地看了看他,轻轻点头,然后趴在他怀中,紧紧将他抱住。小姑娘没有大哭大闹,但身体一直在抖。
谢煊一时心如刀绞,开口道:&ldo;莹莹,你带眉眉回房。&rdo;
谢莹擦擦眼睛:&ldo;好。&rdo;起身将安安静静的小丫头抱在怀中,回了房。
之后的一切,谢煊亲力亲为,整个谢公馆陷入一片悲痛的繁忙中。采薇和几个丫鬟一直跪着,后来丫鬟们陆陆续续吃饭休息,她始终一动不动,四喜给她送来吃的,她也一口未沾。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灵堂里点上了烛火,道士开始做法事,她仍旧跪着没动。
谢煊站在她身后两米处,看着那道娇小的背影,眼眶终于忍不住开始泛红。
知道她心里难受,嫁进谢家之后,她和婉清的关系最好,从安徽回来,妯娌俩更是同进同出,为了帮婉清,她花了很多心思和精力。
她比谢家任何人都更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走上前,手放在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低声道:&ldo;采薇,咱们先回房休息。&rdo;
采薇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他没再问她,沉默了片刻,直接打横将她抱起来。采薇倒也没挣扎,怔怔地任由他抱着自己。
抱着人回到房内,谢煊将她放在沙发,又撩起她的裤腿看了眼。虽然是跪在垫子上,但膝盖还是红肿了一片。他皱了皱眉头,起身从柜子里拿了药酒,蹲在她跟前,替她轻轻揉着。
腿上传来的疼痛,终于将采薇拉回了神,她低头去看他。
谢煊抬头对上她的眼睛,见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恢复了神采,低声开口道:&ldo;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别太难过了。&rdo;
采薇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茶几上那份报纸上。一整天堵在心头无处发泄的情绪,忽然因为这报纸而被点燃。
她一把将谢煊推开,伸手拿起报纸用力摔在他脸上,歇斯底里冲他大吼道:&ldo;都是你都是你!大嫂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在家跟我一起多陪陪她,那个小月仙就这么重要吗?你几天不见就受不了?比你大嫂的命还重要?&rdo;
她的拳头用力砸在他身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她眼尾泛红,本来苍白的脸,也因为这蹿上的怒火而变得通红。她的表情不仅仅是痛苦,还有愤怒和怨憎。痛苦是因为婉清的死,而怨憎则是对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蝴蝶挥挥翅膀就能引起龙卷风,若是他这两天在家多待,也许婉清就不会选择自杀。她不能接受这场始料未及的自杀,只能全部怪在他头上。
谢煊将报纸攥在手中,悲怆地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他身上的伤其实还未痊愈,女孩儿用尽全力的拳头落在上面,不是不疼的。
但他却恍若不觉,或者说这疼痛是他该得的。
采薇也不知道打了多久,直到没了力气,才气喘吁吁重重跌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他的目光,仍旧像是浮了一层碎冰一样寒冷。
谢煊自上而下与她对视着,他从来没见过她这种眼神,以至于心中一痛,不由自主避开,然后慢慢在她面前蹲下,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般,半晌才开口:&ldo;是我的错,你怪我是应该的。&rdo;
采薇冷冷地看了他片刻,一字一句道:&ldo;等大嫂的后事办完,我就离开谢家。&rdo;
谢煊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她。
刚刚歇斯底里一通发泄后,采薇已经完全恢复冷静,不仅是冷静,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冷漠,她继续道:&ldo;我爸爸那边怎么跟你们谢家合作的还是照旧,但我不会再跟你一起生活。至于怎么跟谢司令交代,你自己看着办,若是办不好,非要为难我的话,那我就登报离婚。&rdo;她不等谢煊开口,又说,&ldo;这回谢司令回北京,是参加袁世凯天坛祀天礼,这意味什么我想你不会不清楚。你们谢谢家接下来肯定分身乏术,我想绝对不会昏聩到在这种时候为难江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