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极大,杨燈亲卫手中的火炬也在一个一个地被灭掉。亲卫在明,抱鸡娘娘在暗,借着地势之优她连杀三人,然而亲卫很快发现了蹊跷,放缓了脚步,朝着抱鸡娘娘的方向挪过来。抱鸡娘娘手心渗出汗水,沁入裹刀布中,她沿着墙壁缓缓后退,撞入一个冰冷的怀中。他摸索着拿住抱鸡娘娘手中的柴刀,道:&ldo;我来。&rdo;抱鸡娘娘压低声音道:&ldo;你看得到吗!&rdo;他道:&ldo;我听。&rdo;抱鸡娘娘依然僵持,&ldo;你会尸变。&rdo;&ldo;我不会。&rdo;抱鸡娘娘紧抿着唇。李柔风道:&ldo;我伤了,你就把我医好。我死了,你就把我救活。&rdo;抱鸡娘娘松开了手。她面对着他,慢慢后退。微弱的光线中,他身形文秀,拂拭金石的手指,却紧紧拿住了那一把刀。‐‐你经常杀人?‐‐杀人如麻。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柔风耳边时常会响起抱鸡娘娘扁扁的、干燥的木柴被折断一样的声音。他初时觉得极难听,可听的久了,便慢慢习惯了。他知道这是千万人中的独一份,千万个美人笑,只有一个抱鸡娘娘。他记得她就大笑过一次,他用《尚书》哄她睡觉的那一次。她难得笑那么大声,比平时说话更难听。她知道自己笑得不好听,一下子笑出声之后,便立即收了嗓子,捂着嘴细细地笑,笑声中还有一种情窦初开的羞涩,她自己定是不知的,她以为自己装得很好。他听不见她放声的笑,忽然有些失落,便又逗她一下,她果然又笑了起来。他见那金色火苗跳如云雀,他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样一个小姑娘的嗓子变了,人也变了,变成了如此一个古里怪气的抱鸡娘娘。‐‐杀人如麻。她定不是生来便如此的吧。李柔风握紧了刀,他想,一个小姑娘能做到的事,他怎会做不到。抱鸡娘娘摸着墙跑到前一个硐室,里头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压低了声音问道:&ldo;萧焉,你在哪里?&rdo;黑暗中沉着的声音应道:&ldo;这里。&rdo;抱鸡娘娘循声摸到他身边,险些被他绊了一下,萧焉没作声。抱鸡娘娘摸到自己的那个包裹,从中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无数相连的硐室在地底形成巨大的空腔,狂风在其中寻到了自己的通道,把这座采石硐天变成了自己的乐器。抱鸡娘娘又回身向那亮光处跑去,狂风吹得她单薄身躯不断趔趄。她在大风中抖开了布袋‐‐她如今已经习惯了随身带一些骨灰,这样李柔风便能看到。那些孔武有力的士兵一瞬间便在阴间人的眼睛中现了形,李柔风双眸一亮,引着那些士兵向后退去。狂风仍在不断吹灭士兵手中的火把,士兵开始恐慌。&ldo;留几个人,避风护火!&rdo;几名还亮着火把的兵迅速向两边散去。抱鸡娘娘朝着定下来的亮光,射出袖箭。&ldo;他们有箭!&rdo;&ldo;不管了!放箭!全部射死!&rdo;飞蝗一般的箭矢中,抱鸡娘娘紧伏于地面,闪烁火光中,李柔风身中数箭,但他不会倒下。抱鸡娘娘咬牙,打了两个滚,向那仅余的两片光亮出再射袖箭。火光坠地,一闪而灭。整座地下硐天,再也没了光明。&ldo;李柔风,他们看不见了!杀了他们!&rdo;这时便是属于阴间人的世界,绿莹莹的头颅在削铁如泥的柴刀下滚落,腥热的血变成比地下水更浓稠的熔岩,在地面流淌。铁匠道士那里的五贯钱花得值得,刺穿心脏,从刀锋上传来密实而坚韧的感觉,刀过若流莺花底滑,毫不滞涩。惊慌失措的士兵胡乱举起刀剑,砍下去的却是自己人。他们手指颤抖着擦亮火石,微弱的火星却一瞬间湮灭在狂风里。这是阴间人的修罗场。盲目的士兵好似无头的苍蝇,逃不走,飞不出这天罗地网,即便蜷缩在硐室角落里都逃不过阴间人的眼睛。阴间人在这一刻没了怜悯之心,这些人所有人手上都沾着他父兄的鲜血,沾着他曾经所爱过的人的鲜血。他不再是那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李柔风,不再是那个以虚灵情致吟诵着&ldo;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rdo;的澂州李氏三子冰。他是一个阴间人,一个彻彻底底的,应乱世而生,又要毁灭这乱世的阴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