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乱世,死相大多难看。李柔风那一双黯淡的眼中迸出怨毒之色,萧焉忽然微微仰首,紧闭上了双眼。杨燈拔刀的时候,习惯性地扭动了一下刀尖。李柔风痛到险些气绝,刀尖离开身体,便玉山倾颓,跌倒在抱鸡娘娘怀里。抱鸡娘娘单薄身躯,负着维摩的尸身,又得支撑住比她高大许多的李柔风。她双目血红,以瘦削双肩抵着李柔风,骈二指极力点住他的丹田。她仰着头,在伏在她颈边的李柔风耳边极低声命道:&ldo;不许尸变,决不许尸变!&rdo;尸变了,一切便都乱了,不忍耐,就算此时杀了杨燈,又救得出萧焉吗?身上人的乌发仍在化霜,她沙哑着嗓子,几乎是恳求:&ldo;李柔风,别逼我用定尸咒,那个咒我才学了一半,可不知怎么解除。&rdo;她一只手紧紧地抱着李柔风,手指拼命去堵死他背后的血洞。冰凉的血黏住她的五指,她觉得一生中鲜有如此难过的时刻。伤不在她自己,也知道他不会死,却难过得浑身发抖。因为她知道冰冷的李柔风此刻的心境。怀中人牙齿间的咯咯声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李柔风缓缓睁开眼睛,浓密而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杨燈紧握刀柄的手指稍稍松懈,才发现方才太过警觉,已经发僵。他刚刚也被吓到了一下,亲眼所见阴间人的异样,才知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好惹的,难怪有经验的老将,都会命令兵士在见到阴间人的第一眼时立即将他们剁成碎块。更何况还是有阳魃在身边的阴间人。杨燈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一对儿极其罕见的阳魃和阴间人。眼见李柔风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头发也由白转黑,他的兴致愈发的浓厚。杨燈提衣坐在石阶上,刀尖一下一下磕着坚硬的石头,在十八层的阴暗水牢里迸出细小火花。&ldo;抱鸡娘娘‐‐&rdo;他刻意拉长了这四个字的距离,也拉出浓浓的揶揄,&ldo;嫁个阴间人作郎君,夜夜拥尸风流快活,是一种什么感觉?&rdo;生死悬于一线,抱鸡娘娘不再把杨燈放在眼里,横竖便是磕头求饶,也不过落得狱卒那个下场。她扶着李柔风慢慢站直了起来,挡在他面前,托一托背上维摩的尸身,扁着嗓子冷笑:&ldo;杨将军,不如你也找个阴间人,夜夜风流快活。&rdo;杨燈向来以逗抱鸡娘娘为乐,见她耍泼,竟也不以为忤,摇头道:&ldo;不似你有这般恶癖。&rdo;他向前倾身,忽的抓住抱鸡娘娘的一只手,抱鸡娘娘吓了一跳,挣扎间,却见他拉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左臂一条长长伤疤上。自然,无甚疗效。杨燈失望地放开抱鸡娘娘,确信阳魃只是对阴间人来说,有着断续愈合的奇效。&ldo;可惜了,可惜了。&rdo;杨燈惋惜,目光又移动到了李柔风这个阴间人身上。李柔风伸手摸摸索索,摸到了抱鸡娘娘方才被杨燈抓住的手腕,冰冰凉凉地握在手中。抱鸡娘娘心中难受,却从他手中抽出来,道:&ldo;我没事。&rdo;水牢中的空气潮湿,充斥着浓浓的霉味和石头的腥味。此刻人皆静默,唯有无尽的轰鸣声,唯有目光与目光之间的纵横交锋,李柔风就像一个无知的猎物,被锋利视线交织成的大网所拘囿。抱鸡娘娘紧盯着杨燈的眼睛,只见他的双目一点一点地变得冷酷,再到泛出嗜血的红光。乱世之中,人们对频频出现的阴间人都极为忌惮,从来都是除之而后快。官府担心阴间人作祟,亦向来是赶尽杀绝的态度。杨燈会杀了他们吗?抱鸡娘娘紧咬着牙关,又后退一步,像是想要挡住杨燈那要刺穿李柔风的目光一样。然而无济于事。钢刀在石阶上划出锵锵的声音,杨燈魁梧的身躯站了起来。&ldo;把张翠娥带出去。&rdo;他命令亲兵。他仍注视着李柔风,右手拿刀,刀背一下一下击打在左手手心。看来他是想留下阳魃,杀了这个阴间人。亲兵的手掌落在抱鸡娘娘肩上,抱鸡娘娘猛地一挣,哑着嗓子用她最大的声音喊道:&ldo;将军,他对你有用!&rdo;杨燈&ldo;呵&rdo;了一声,&ldo;除了与你联手,趁我不备取我性命,还能有何用处?&rdo;&ldo;他是阴间人,阴间人能为阳世人逆天改命!&rdo;&ldo;哦?&rdo;抱鸡娘娘道:&ldo;将军难道忘了之前的两次死里逃生吗?我本事再大,至多也只能够泄露天机,但改命这种事,却只有逆天地大道的阴间人才能做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