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钱氏,你可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道理?”
听到文秀才又温温柔柔来了一句废话,钱大双忍无可忍,“先生,我虽是粗鄙女子,但也懂这个道理,先生有话尽管直说。”
文秀才这才转脸探询似的瞅了一眼文瑞,后者点点头,“文秀才,你尽管说吧,大双比同龄的女子坚强得多,她撑得住!”
是的,先是新婚丈夫惨死,接着又是父母双亡,然后背着债,带着一帮半大孩子,这事儿如果摊在其他女子身上,要么抑郁成疾,要么就疯掉了。
文秀才凝起了眉头,斯文地缓声吐句,“阎钱氏,我晌午时分从县城折返,约文瑞一起过来和你商量一下,因为县衙张贴出来的参试通告上没有钱小山和钱小川的名字。”
此言一出,钱大双正要询问原由,钱小山却急得变了脸色,连嗓音都充斥着急促不安,“先生,怎么会这样?我和小川明明都报名了啊?年后这轮考试至关重要……”
文秀才摆摆手,打断了钱小山,“小山,你且稍安勿躁,此事你等也无能为力,唯有我和你长姐,文瑞从长计议,你们都出去吧!”
几人出去后不久,阎四豹闯进来了,满手的油腻和玉米糁子,一脸激动万分状,“文里正,先生,我爹就在县城啊,你们带我去县城,我去找我爹帮忙!”
文秀才闻言,脸色越发凝重,文瑞轻咳了几声,“阎小四儿,你那个爹……你已经自立门户了,就好好跟你大嫂学着赚钱,攒媳妇本儿要紧!”
钱大双接腔,“瑞伯伯说得对,等我忙下去这几天,就给你寻思个可以养家糊口的活计,你去忙吧,我们商量一下如何斡旋此事。”
阎四豹出去后,文秀才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朝廷明文规定,丧父或者丧母后,儿子和未嫁的女儿必须居家服丧三年。
还有一条衍生规定就是在服丧期,儿子不可以参加朝廷的科举考试。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钱小山和钱小川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不过这些只是摆在明处的大道理,县衙事务繁多,没人会去刻意查查参试的童生谁谁死了爹,谁谁没了娘。
尤其是钱小山和钱小川在报名考试时,父母还健在,按理说也不受那条规定的束缚。
因此当文秀才看到这个结果,就多了揣测,想来这里面是有小人作祟,而且还是个屯子里清楚钱家底细的。
揣着这个疑惑,文秀才厚着脸皮找到县衙主簿徐少山,好在徐少山是个顾念同窗旧情的,几杯茶水后,就说了实情。
正如文秀才揣测,县衙县丞不知怎么得到了一封匿名书信,里面详细说了钱家的种种。
最后,投递书信者言辞极致夸张,如果县衙对此无视,他就会上报省府,到时候省府方面查下来,这个欺君之罪谁也担不起。
“先生,你可看过那封书信?可留意过书信上的笔迹?”
听到钱大双如此说,文秀才在心里暗挑拇指,这孩子真是个心思睿智的,可惜是个女儿身。
“阎钱氏,你不晓得主簿比县丞官衔低一级,在徐兄看过那封书信后,县丞就收起来了,徐兄也没有权力索要书信,让我观瞻笔迹,现在时间有限,我和文瑞明天就得启程去县城,正因如此,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揪出来那个投递书信者。”
钱大双想想也是这个理儿,歉意地笑了笑,“先生言之有理,我也是一时年轻气盛而已,先生赶紧说说如何斡旋。”
文秀才满意地点点头,抿了口糖水,语气凝重,“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银子。”
接下来文秀才详细解释一番,他只能和主簿徐少山说上话,根本就见不到县丞的面儿,所以这事儿只能托徐少山去打点。
但在这将近年关之时,明面上的各种应酬多了,尤其是人托人办事儿,打点一层层关系,少了银子根本就见不着能拿事儿的主儿。
最简单的流程就是,文秀才先起草一份类似申诉书的书面材料,大意就是钱氏兄弟学业非常优异,因此被屯子里的无名鼠辈妒忌,那人就混淆是非,投递匿名书信作祟。
然后由文瑞出面,找屯子里的年长族人或签名字,或按手印,表达村民联名上书的意愿,最后文秀才将这份材料交给徐少山,由他找县丞申诉一番。
酒桌上推杯换盏之间,自然说的都是人情世故,酒后,县丞自然需要找知县大人最后定夺,这自然也少不了一桌酒菜。
如果知县大人应酬繁忙,县丞还得先送几件像样的首饰给知县夫人,拜托代为传话。
钱大双一听就懂,“先生明说吧,这其中大概需要多少银子才比较稳妥。”
文秀才为之蹙眉,“徐兄说三十两稳妥一些,我折返回来后会给你账目明细。”
钱大双心里苦笑,这与科举考试的种种相关都离不开银子啊,她低头想了想,望向了文瑞。
“瑞伯伯,先前我托你把钱家的院子和那几亩水田租出去,现在我改主意了,都卖掉吧,你估算一下能折多少银子。”
文瑞沉思片刻,“大双,钱家的院子一时间不容易出手,钱家水田一共是三亩整,这半年里,水田最好的行情是每亩五两银子,三亩就是十五两银子,不过那些水田一直由孙家霸着,普通人家即使手里有银子也不想沾染这个麻烦,算了,我都留下了。”
停顿了一下,文瑞仿佛担心钱大双不相信似的,“大双,你放心,我这张老脸找文姓族人筹钱还是靠谱的,那剩下的十五两银子呢?”
钱到用时方恨少,钱大双有点头疼,现在她手里只有五两整银子,“瑞伯伯,你和先生明天迟点儿启程,我到镇上找人筹措到那十五两银子后,会尽快赶回来。”
文瑞也不是个傻的,他猜测钱大双极有可能去找翠红楼的老板娘鸨儿借银子,那鸨儿连阎王爷路过都能扒层皮,他不能看着钱大双往火坑里跳。
其实文瑞的猜测仅仅沾了个边儿,钱大双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