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媛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兰天赐又抱了她两刻钟后,方将她放回床上。
她惧寒,本能地蜷着厚棉被,将自已裹得严严实实,事实上,她身体寒凉,裹了棉被不透气,倒易积了寒气不易散,比起搁了几盆碳火的寝房,被窝里反倒凉些。
所以,兰天赐通常等她睡着,就掀了她身上的厚棉被,就给她盖一床狐毯。
而他,亦是疲累交加,就和衣躺在了她的身侧,一手习惯地搭上她的脉博。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即便是外面频频传出暗卫作训发出的呐喊声,也丝毫没有影响到阁楼中沉睡的人。
青荷正坐在门外的竹椅上打着嗑睡,突然毫无预兆就睁开了双眼,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看了看壁上的漏沙,果然,最近已经习惯一到换血条的时间就自动醒。
她走到隔壁间,炉火上的水已烧开,她将热水倒进瓷瓶中,将火弄小,又将下半夜谢良媛要喝的补血粥放在炉上慢慢煲着。
她走到走廊外,把今天洗好的毛巾全收了进来,折叠好后,放在抽屉中。
来这里后,她方明白,在暗卫营中,几乎没有闲杂人等,就算是皇帝,除了做饭和洗衣外,其它生活起居也是自己打理。
谢良媛相对特殊,但能照顾她的也只有兰天赐和她,别的丫鬟,就算是青竹,也不能进入此地。
青荷端了热水,轻轻推开门,便看兰天赐坐在床榻边,着一身雪白的里袍,长发披两肩,眉心凝簇。
寒冬的夜,月光疏冷,从菱形的镂空雕花孔中漏几丝进来,洒在他脸上,那弥缠着血丝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雪白缎锦上的消瘦小脸。
谢良媛纤细的手腕软软地搁在兰天赐的膝上,兰天赐则扣着少女的脉搏,另一只手轻抚少女散在衣襟口与交缠在一起的长发。
不知为何,她突然漫不边际地忆起以前刘氏教过她读的一句:昔宿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处,何处不可怜。
如果没有病痛,她想,六小姐与皇上,一定是如此恩爱。
青荷轻轻掩上门,不愿打破如此静宓而又美好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青荷终于听到寝房里传来动静,忙端了热水进去,只见兰天赐已披了件外袍坐在桌边,托着腮,正想得入神。
青荷把热水放到床榻边,从抽屉里拿出厚棉条,开始侍候谢良媛更换血带。
“皇上,您看!”青荷将血带放置在一个托盘上,呈上时,已无初时的尴尬,
兰天赐那着四条浸透的血带,眉宇愈发深锁。
青荷轻叹,开始为谢良媛清洗身子。
每天这时候,是她心里最难过之时,看着好不容易显出丰腴的六小姐,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仿佛把精养了十年的肉全部消耗光,只剩下纤细的骨骼和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心里真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身上的肉削下来,象糊泥墙一样贴上去。
青荷动作利索,很快为谢良媛换了干爽的亵衣和亵裤,直起腰,便看到兰天赐依旧坐在桌前,怔怔地看着托盘里的血带,帝王半侧着脸,青荷看不清他的脸,唯见桔花色的宫灯下,勾染出来的容颜依旧是那般憔悴和苍白。
青荷眸中蓄着泪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六小姐每天清醒时,看到皇帝一天比一天憔悴,肯定心里也不好受。可每一回,她都能嘻笑怒骂地欺负皇上,让皇上开心。
而皇上呢,每天晚上守着六小姐,恐怕连闭着眼睛,也睡得不安稳。
有好几次,她半夜进来换火盆时,就看到皇上和衣靠在床沿睡着,手正搭在六小姐的脉博上,只要六小姐微微一动,皇上就醒了过来。
老天爷,如果您真有灵,就保佑保佑这一对爱人,让他们好好在一起吧!
青荷默默垂泪之际,兰天赐突然开口问,“今日初几?”
青荷心无端揪紧,抬首,见兰天赐已走至一扇窗边,透过镂空的雕花,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象是在自言自语般,“都十二月初二,按说,瑞王叔也该有消息。”
青荷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现在也成了惊弓之鸟。
“还有二十天!”兰天赐突然一笑,那笑容如破开的冰面,“时间过得真快!”
“二十天,二十天后,是什么日子?”青荷忍不住随之展颜,帝王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尤其是那眼睫后的辉洒着醉人夜色的琉璃眸,宛如嵌在月色宝石般,美得令人窒息。
兰天赐转首,依旧静静伫立,双眸无波无澜落在床榻上的谢良媛身上,“二十天后,是母后的寿辰,她答应过小兰君要出演节目给母后庆贺,她不能食言。”
而谢良媛只有十天,十天是谢良媛的极限,如果燕青那再没有消息,他只能挺而走险,给她服用野山参。
第二日,天空放晴,天气并没有因为阳光变得暖和,反而因为冬天脚步的愈来愈临近,显得寒气愈发逼人。
清晨,兰天赐依旧给谢良媛哺下半碗的补血粥,让他忧心更重的是,这一次,谢良媛不曾醒来,甚至紧闭的眼皮下,眼球都不曾滚动一下。
这是深度昏迷的症状。
辰时,兰天赐收到了兰锦传来的飞鸽密函,看到兰锦信上触目惊心“邪巫之力”四字时,马上召见卫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