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对方口中听到确切的回答前,许临熙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正如doris所说,为时允清理包扎那天、褪下血迹斑斑的护腕看到人腕间狰狞伤口的那一刻,或许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自杀”这两个字从对方的嘴里蹦出来的时候,许临熙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紧,就像突然间当头被人抡了一棒子,全身的血液连通着心脏也跟着一阵阵发疼。
“他刚到美国的那段时间,其实没表现出太多异常的地方。除了话有点少,感觉融入不进家里的环境外,最常见到的就是他一个人坐在床头对着那张照片发呆。”
doris说着看过来一眼,意味深长:“我有尝试着鼓励他去联系你,甚至好几次我都已经看见他把手机拿起来了,号码即将拨出去的那一刻他却总是下定不了决心。”
“他到那边一年以后的圣诞节,那天家里邀请了很多客人共进晚餐,我爱人朋友的孩子也带了他的同性恋人过来,两个年轻人在厨房接吻的时候恰好被时允这个倒霉蛋给撞到了。”
doris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后来用餐的时候会刻意远离那两个人,全程看起来都有些闷闷不乐。下着大雪,他在院子外的秋千坐了一个晚上,等聚会结束客人离开以后我走出去找他,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你知道他是怎么回我的吗?”
对方一个问句抛过来,许临熙却没有急着回答,就静静坐在对面听着人把故事讲完。
“时允哭得很伤心。”doris说:“他告诉我他想回国去找你,但是你肯定不会再见他了。”
“他一直以来睡眠都不是很好,我每天晚上都会把一杯温牛奶给他端到房间里。可是那天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人来开。”
一说到这儿,doris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后来我们再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泡在了浴室的浴缸里面。”
“我和我爱人,我们当时吓坏了。”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doris至今仍觉得像演电影一样不可思议:“我们打了911将他送到最近的医院,他在那里昏迷了整整两天才醒过来。后来在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我们才知道,他其实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伴随有焦虑症的出现。”
“他那个时候连端起碗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却躺在病床上拼命地劲祈求我,让我不要把他患病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他爸爸。我猜他是怕消息传到你的耳朵里,当时也的确没有其他办法,就只能先答应了他。”
“我怕他又产生自杀的念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沟通,后来听了医生的话,我没收了他原来的手机,骗他说收到了你的短信,祝他新年快乐。”
“他想问我把手机要回来,我就跟他谈条件,说他必须好好吃饭让身子尽快恢复、配合医生的治疗,等到他身体的各项指标恢复正常了我才会把手机还给他。”
“我为此甚至还威胁过他。”想起自己为了救时允做过的那些可笑举动,doris忍不住叹气:“我说他如果继续这样自暴自弃下去的话,我会直接联系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让对方来美国看看他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对方或许当场就会后悔,后悔与他这样只知道逃避的懦夫相爱过。”
听着doris的描述,许临熙一颗心被刺得生疼,唇间颤抖着,开口的声音有些不稳:“后来呢?”
“后来他就开始服药、定期进行心理疏导,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喜欢交朋友,但至少情绪真的的稳定了很多。”
doris说着露出一个自嘲般无奈的笑:“我把手机还给他的那天其实已经做好了坦白的准备,告诉他我是骗他的,可他却说自己其实早就知道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戳穿我,他当时说的话真让我感觉这个人没救了。”
doris看过来,顿了顿道:“即使是假的也好,他说只要不去验证,就能一直自己骗自己,全当你是真的回来找过他。”
随着对方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那话里仿佛带着把箭,将许临熙一颗原本破碎的心扎得四分五裂,又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握住、抓着揉搓在一起,痛得根本说不出话。
时允之前其实就有跟自己提过他睡眠很浅、总是控制不好情绪的事情,甚至还当着自己的面怀疑过可能是病理性的原因。虽然有建议过他去看医生,但是由于后来发生了一系列错综复杂的意外,这事便都被两人抛在了脑后。
许临熙隐约还记得时允当时拿这事出来自我调侃过,说真查出来是个神经病就完了。
当时两人都只当这是句玩笑话,却没想到一语成谶——自己喜欢的男孩,原来真的生病了。
怔忪间,许临熙听见doris的声音响起,将他从久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如果以后要在一起,他那护腕总不可能一辈子戴着,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对方说着挑了挑眉:“你想好了么?到时候是装作没看到,还是准备发挥你的演技,再把今天问我的话对着他重新问一遍?”
“这正是我想拜托您的一点。”许临熙很快接话,神色恢复淡定朝人看了过来:“请不要告诉时允我已经知道了他患过抑郁症并且自杀过的事。”
“看到归看到。”许临熙停下来思索了片刻,眸色渐深:“他如果不想解释,我就永远不会问。”
听见他这话,doris由衷深叹口气,靠回到身后的椅背上:“要我说你们两个可真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