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倒是显得平易近人,过去坐下以后同他道了一声&ldo;有劳大夫&rdo;,只是吴大夫才见了那黑脸阎王冷言冷语不苟言笑的样子,一时也只敢诚惶诚恐地点一点头。等王妃将袖口挽起,把手腕置到脉枕上,才又小心翼翼往她的腕上搭了一张薄绢,切起脉来。
阿慈这会子等着吴大夫号脉,也没什么事做,又不好说话,唯恐出声搅扰了大夫,就只静静坐着。但她也不知怎的,人虽然坐在偏厅的这一侧,一双眼睛却总是不自觉地往高羡与迟恒处瞟去。
她只见这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梨木小几坐着,虽然都是一身素衣,身量也颇相似,但却因了一个冷脸,一个谦和,倒显出迥然各异的气质来。仿若一座冰山与一池温泉,温泉水是暖洋洋的,滋润着秋冬时分被北风刮得皲裂的硬土,也漫到阿慈的心上,让她觉着分外和暖与亲近,另一个却也不知是干嘛来了。
阿慈瞧他二人先是沉默地坐了一小会儿,继而才轻声攀谈起来。谈话间,间或有几句话传进了阿慈的耳朵里,声虽然不大,但也教阿慈听见了一两句&ldo;端王爷&rdo;之语。
阿慈心中一时安心不下,遂也干脆敛息凝神,静静地听了起来。
只听高羡向迟恒问起:&ldo;迟大人是来祭吊王兄的?&rdo;
迟恒答:&ldo;是,不过下官前来吊唁端王爷,也是办公。端王爷昨日骤然薨逝,陛下漏夜点了三司几位官员经办此案,下官亦是其中之一。&rdo;
高羡点头,又问:&ldo;那可有查出了什么来?&rdo;
迟恒道:&ldo;是有一些眉目了,只是此案多有牵涉,未有断论以前,尚不便透漏。无可奉告之处,还望四爷海涵。&rdo;
说着还又欠身略施了一礼。
阿慈听他这样讲,却禁不住微微侧目望了迟恒一眼。
只见他说那话时面不改色,声色语调亦是寻常,分明与他方才压低嗓子,同自己小声通禀案情时的模样截然不同。且他的两番说辞,也颇有出入。阿慈一怔,当下不知怎的,忽然就感觉出迟恒对高羡的一丝不信任之意来。
但高羡应是没有察觉的,他只点点头,道:&ldo;无妨。办案要紧,迟大人辛苦了。&rdo;
&ldo;只是下官职责所在,不敢称辛苦。&rdo;
&ldo;不过,案情既然不便透漏,那迟大人这会子在这里是做什么?&rdo;
高羡几乎是在他话音落的同时反问了迟恒一句,迟恒的面色这才明显顿了顿。
他迅速又镇定下来,答道:&ldo;回四爷,只因下官与王妃在此前就已认得,有些私交,端王爷又与下官有八拜交情,于情于理,下官都是该来吊唁、探望一番的。是故拜见王妃,也并非全是案子之故,才与王妃叙了片刻,不想四爷就来了。&rdo;
他答得合情合据,高羡方才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又缄默了一小会儿,阿慈还在凝神,忽而感到原本搭在自己腕上的几根指头挪开了。她回过神来,吴大夫已取走了绢子,与她问起病症来。
吴大夫这厢开始问诊,那边的王爷与大人自然就不说话了,阿慈遂也收回心来,听他问一句,便答一句。
只是这吴大夫,平日里头望闻问切,行得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可今次却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思捣鼓得,很是失常,问了一大堆的话,全问得很细,细到甚至于重复了一两句也不自知。
阿慈见他絮絮叨叨的不利索,心中就有些怪,又瞧他神情紧张,眼睛也不敢抬起来多看阿慈一眼,倒像是给吓的。
她疑心了一会儿,又答了一会儿,这才见到吴大夫暗暗将手放到膝盖上擦了一把,像是在抹汗,而后他站起身来,面向阿慈拜了拜,道:&ldo;娘娘,小的已诊完了。&rdo;
他这一拜,阿慈还未起身,倒先把那头坐着的高羡与迟恒给招了来。他二人几乎是同时立起,异口同声问了声:&ldo;情况如何?&rdo;
话音落,彼此又面对着面,尴尬地互相望了一眼。
迟恒毕竟身份低一些,这一眼瞧过以后,便又识趣地低了下头,不动了。高羡则上前来,又问那吴大夫:&ldo;大夫,情况如何?&rdo;
吴大夫答道:&ldo;小的诊断,娘娘之病,外在虽是风寒症状,但究其根本病因,恐还是心病之故。娘娘太过伤心怖惧,以致元神备损,继而阳气消衰,才使寒邪趁虚而入。小的先开一副医风寒的方子,外治邪病,再开两副宁心安神的方子,内补元气,双管齐下,或可见效。只是娘娘自身也须多看开一些,否则根本不治,就是服再多的药,也是无济于事的。&rdo;
高羡听罢,锁眉沉默了片刻,这才向吴大夫一颔首:&ldo;好,有劳大夫,就请开方吧。&rdo;
吴大夫应一声,忙又转身收拾药箱。
他收好了东西,就见已有家丁在旁候好了,要领他下去开方子,吴大夫便赶紧又拜了两下,才随那家丁退出偏厅去。
待到吴大夫走后,阿慈也要起身,可一抬眼,却见吴大夫走了,高羡却不动。他仍是站在自己跟前,只是望向吴大夫的目光又望到了自己身上。
阿慈才在发怔,就听高羡板着脸开口,喊在厅中服侍的一个丫鬟:&ldo;去叫林嬷嬷过来。&rdo;
阿慈也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只知道林嬷嬷没过片刻的工夫就匆匆忙忙赶来了,一见黑着脸的高羡,虽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但也赶紧跪拜道:&ldo;奴婢拜见四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