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雹雨洋洋洒洒地下了一整个晚上,到了次日清晨方才停了。白苏醒得很早,天色微亮,她便揣着好奇心推开了房门,踱至院中。
这是一方不大的庭院,几簇松柏沿墙而立,苍绿之色在严冬中煞有生机。庭院一周设门,三周设房,三座房屋小巧别致又各带回廊。白苏瞧着,不禁心下琢磨,白府的客房就远比她戊庸的家宽敞讲究,真不知这院门之后的房舍该如何别有洞天。
这时候,侧厢房的门被吱呀着推开,白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戴整洁干净的小厮从房内走了出来。
“白公子,您醒了?”小厮拱手长揖,挑眉笑道,“大少爷吩咐我在这儿候着,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小的讲。若没什么事,小的这就去给您打盆热水,扑扑脸。”
白決竟然如此周到,白苏心下感激,连忙应了小厮的话,准他去打水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白苏洗漱妥当,小厮又给她端来了丰盛的早餐,大碟小盘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几乎要摆满整整一桌。
“这——我一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不若你也来和我一起吃?”白苏望着满桌的糕点凉菜,有些为难。
白苏为难,那小厮的脸上更加为难,他推却道,“咱们府上没有主子和下人一起用餐的规矩,想来大少爷也会过来与公子一道进早点,我就先退下了。”
小厮话还没说准,就先提着食盒溜了出去。白苏听闻白決似乎会来,一时也不好提起碗筷,只得规规矩矩地端坐着,等上一等。
好在,饭菜变凉之前,白決就打帘走了进来。一觉过后,他似乎比之前更精神了许多,面色皎皎,笑容可掬,俨然一个翩翩佳公子。
白苏起身去迎,一抬眼,又看见白決的身后跟着一位丹眉凤目的姑娘。
“这是家妹白泠,就喜凑热闹,一听说家里来了客人,便非要见上一见。”白決笑着向白苏介绍道。
白苏又见到一个白家人,自然喜上眉梢,她笑着行礼道,“小生白苏,见过白姑娘。”语毕,她自己心里都不禁哂笑了出来,从前她是白姑娘,如今她成了白小生。
白泠也作揖回礼,她盯着白苏的面庞瞅了好一会儿,突然拂袖笑道,“这位兄台生的实在清秀,我哥哥和你一比,简直如浊物一般!”
“白泠。”白決无奈地瞥她一眼,“休要胡说。”
“我怎就是胡说了?”白泠不服气地抬了抬眉,继续道,“我瞧哥哥你就是嫉妒他了!”
白苏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如何应话,她只心里七上八下地担心自己别露出什么破绽。男人粗心不注意细节,女人可是个个都有一双不容沙子的眼。这个白泠姑娘又心直口快,千万别再提起什么清秀之语了,免得叫白決多心。
三个人一齐围桌坐了下来,吃饭间,白泠不住地和白決斗嘴,屡屡让白決头痛欲裂,无话可对。白苏只听着兄妹俩的对话,也不插嘴,她生怕自己一开口,这位嘴上不饶人的大小姐又抓住她什么把柄,说她音色阴柔什么的,那她女子的身份可就真的要坐实了。
话说多了,也会累,白泠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埋头喝起了粥。白決长舒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白苏解释道,“白兄见怪了,我这妹妹就是这样,家里没人制得住她。”
“无碍无碍,我倒觉得白泠姑娘十分活泼,惹人喜爱。”白苏随便一说,也没多加思索,话音一落还淡笑着望向白泠。
听闻“惹人喜爱”四个字,白泠禁不住闪烁了一下目光,转瞬间竟飞红了半靥。像白苏这么眉清目秀又温柔有度的少年公子,在未出阁的女子眼中,简直如梦中情郎一般。不过白泠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神色,还故意玩笑道,“我若心无所属,必定随了公子去了。”
话毕,三人齐齐笑了出来。白苏虽笑着,心里倒是滋味复杂,毕竟听到一个女人说要随自己而去,这感觉实在难以言说,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怕。
笑过之后,白決接道,“这些日都不见你的身影,想必是参军大人回京了吧?”
白泠再次飞红了面颊,这次的羞涩俨然与上次不同,白苏也大概懂了几分,白決口中的参军大人,估计就是白泠的心有所属了。
“爹爹让我给他家送药材过去,所以见上了面。”白泠的声音放低了好多,已大不是之前那般外放了。
白苏望着白泠脸上流露出的幸福之色,为她高兴之余,心底终究还是掠过一丝愀怆。白泠和她的参军大人想必已经得到了双方父母的同意,一样是同龄的女子,白芷不得已而入宫,和赵子懿生生错过,她自己更加凄惨,与慕云华已是生死之隔。
寅时二刻,朝阳已经跳出地平线,不甚温暖的光芒依旧播洒出金辉万丈。白苏和白決一边聊着,一边来到了太医院跟前。
临近院门的时候,白苏却了脚步,她想掩人耳目地翻墙进去,就不能再上前了。哪知这时候,白決碰了碰她的手臂,执意将自己的符令放到了白苏的手中。
“不可,你快快收回。”白苏推却着,同样执拗。
白決柔下话音,劝道,“太医院的人们我都很熟,或许不用出示符令都能进去。倒是你,若你翻墙被人抓到,那是同擅闯皇宫一样的大罪。”
“这——”白苏眼底蒙上了一层细泪,她万分感激地望向白決,哽咽了许久,只吐出两个字,“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