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戗由着本能做主,反射性的往旁边一跳,不等稳住身体,就听见“扑通——”一声响,转头一看,就见她刚才立足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身着湖绿衣服的男子,发带断开,结成椎髻的墨发松散下来,肩头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呈现惨死于沸水下的蛤~蟆状,五体投地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抬头看看高高的院墙,卫戗第一感想:以这样的姿势重重拍在青石板地面上,她都替他觉得疼,没有反应,估计是摔懵了!
第二感想:看这造型,是个小偷吧,光天化日之下,敢上桓公府上偷东西,贼胆不小嘛!
卫戗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握住腰间木剑剑柄,低头盯着他,绕他周身转了一圈,最后在他头侧蹲下:“这位小哥,你没事吧?”
那人转向卫戗,缓缓抬起头,双眼透过散乱的发丝与她四目相对,尴尬道:“没,没事。”
对上这张因痛楚而微微扭曲的俊逸面容,卫戗只觉得心口一揪,眼中酸涩起来:“桓昱?”
她认识他十几年,半辈子生死与共,但对他来说,这一面只是初见,呲着牙眯着眼,仔细打量她,确定当真不认识,勉强挤出走形的笑容:“抱歉啊,你认错人了吧!”
卫戗一愣,桓家人丁兴旺,但长成这样的,只有桓昱,而且阖家十几位少年郎君中,能为逃跑豁出脸皮,无所不用其极的,也只有桓昱能干得出来,再看他这一副侍从打扮,狼狈形容,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来扶他:“说吧,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熟稔的口气中流露出习以为常的平静——从前,她蹲在桓府狗洞外,不知堵过他多少次!既然洞被封住,那他只能勉为其难的去翻墙了。
被个比自己小很多的陌生少年这样说,桓昱的脸腾地一红,挥手扫开卫戗的手,挣扎着爬起来,先抬手以指为梳,将散乱的头发拢在一起,重新绾成一个髻,用破损的发带凑合着绑住,接着开始拍打粘在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衣服上的灰尘。
卫戗又抬头,看向院墙上探出来的树枝,很明显,桓昱是先爬树后上墙,不小心刮散了头发……真难为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为了跷家也是蛮拼的!
“不好了——九郎又跑了——快来人啊!”高墙内传来飙到荒腔走板的高音,惊得桓昱身体一僵,回过神来,灰也不拍了,夹紧肩头包袱,一瘸一拐的往桓府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
卫戗赶紧牵马跟上:“你要去哪儿,我顺道送你一程?”
桓昱压低声音,果断拒绝道:“多谢好意,不过在下此行路途遥远,恐怕不与小郎顺道。”
不等卫戗回话,高墙内又传出一个老成持重的声音,沉稳道:“九郎脚伤尚未痊愈,跑不远的,大家不必惊慌,分头找找。”
听这话,桓昱加快脚步,但痛得呲牙咧嘴,摇摇晃晃,越急越走不快。
“啊——九郎在这,快来人啊!”
卫戗小声道:“情况紧急,顾不上那么许多,暂且权宜行事。”边说边作势要扶他上马。
桓昱回头瞅瞅朝这边跑来的人影,脸色一变:“那就拜托小郎了。”
就在卫戗的手将将触上桓昱的胳膊时,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裴让突然驱马蹿过来,经过桓昱身侧,弯腰伸手将他捞上马背,并对卫戗道:“少主快跑。”
卫戗看着头脚各一边,像条布袋一样挂在马背上的桓昱,不由咕哝道:“权宜之计,表哥委屈你先忍忍吧!”飞身上马,追上裴让。
“九郎,九郎,快停下……”卫戗他们跑出去老远,还能隐约听见:“九郎,您这是打算要了小的们的性命啊!”
桓昱也算厉害,一路上一声不吭,直到卫戗约莫着桓家人追不上,才叫停裴让,裴让翻身下马,顺手将桓昱搀下来。
面白如纸的桓昱双脚一踏上实地,片刻都不耽误,踉踉跄跄就往前跑去。
翻身下马的卫戗见此情景,不由喊出声:“表——九郎?”
桓昱就像没听到,捂住嘴继续往前。
裴让看不过眼:“喂,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不用桓昱回答,很快卫戗和裴让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只见这个狼狈不堪的美少年扶着路边一棵垂下万条绿丝绦的大柳树吐了个天昏地暗。
卫戗与裴让相视一眼,探手入怀摸出素白巾帕,快走几步来到桓昱身侧,一手轻拍他后背,一手递上巾帕:“喏,擦擦吧!”
结果又被他推拒,这个倔小子!于是卫戗恼羞成怒:“对了,你带钱了吧?”
桓昱无力的倚靠着树干,掏出帕子擦拭嘴角:“怎么?”
“既然我们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总该感谢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