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的看守偷眼看向秦晓,出乎他的意料,这位年轻英俊的上校长官听到这样的话,竟是出奇的平静,不仅脸色未变,连眉梢眼角都不露一丝情绪的波动,真是定力非凡。
秦晓示意看守离开,看守拎着一串哗啦乱响的钥匙嗫嚅道:&ldo;长官,这,似乎不合规定吧?&rdo;
秦晓迈步跨进囚室,背对着看守说:&ldo;落锁吧!我进来时接受过搜身,出去时你们可以再搜一次。&rdo;
&ldo;得罪了!&rdo;铁门咣啷啷关闭,落锁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着。
黎耀祖侧过脸躲开秦晓伸向他唇角的手指,冷冷地问道:&ldo;你跟着邓墨云的时候,也是在执行军统的任务?&rdo;
&ldo;是。&rdo;秦晓的手讪讪垂下:&ldo;重庆方面早就发现邓墨云与日本人有联系,我做他的机要秘书是军统局的安排。&rdo;
黎耀祖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ldo;两个笨蛋!两个瞎了眼的笨蛋!竟然被你一个人耍得团团转!谁也没想到你是军统的上校长官。你果然是有备而来。你的演技,在下佩服,佩服!&rdo;他狂笑着,唇舌间被碗茬割破的伤口裂开了,下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又涂上新鲜的颜色,红得刺目。
&ldo;别笑了!耀祖,求你,别笑了!&rdo;秦晓伸出一只手,停驻在距离那张脸十公分的空中,迟疑着,始终不敢靠近,&ldo;我承认,我有目的的欺骗了你。但我在履行军统特工的职责,我不后悔。我唯一没有骗你的,是……&rdo;
&ldo;秦晓――&rdo;黎耀祖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背倚着墙壁的身体一点点地下滑。
秦晓抢上一步拥住他的肩,急切地问:&ldo;你怎么样?&rdo;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僵住了,一块锋利的瓷片抵在他的颈动脉上。
&ldo;哈!你也有受骗的时候啊!&rdo;黎耀祖凄厉地笑了,笑声令秦晓毛骨悚然。
他的话像锥子般刺进心里,秦晓痛楚地吸气,沙嘎着嗓子说:&ldo;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rdo;
&ldo;相信你?&rdo;黎耀祖的语气加重,手上同时加力,瓷片切入秦晓颈间的肌肤。鲜血渗出来,像红色的蚯蚓,沿着雪白的颈子爬入衣领。他的头被迫向后仰起,眼睛却无比眷恋地注视着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温情的人。
&ldo;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rdo;黎耀祖居高临下地对着秦晓的脸嘶声怒吼着,唇上的血有一滴溅到秦晓的眼里。只一滴便染红了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手摸索着伸向上衣口袋。
&ldo;别动!&rdo;黎耀祖机警地喝止他。
秦晓摊开双手:&ldo;你来拿。&rdo;
黎耀祖单手旋开他的口袋钮,掏出两张分别折叠的纸。一张写着:&ldo;等我。信我。&rdo;是当年他接到秦晓的求救信后写给他的,现在看来,只是一个骗局的证据,充满了讽刺。他自嘲地笑了,展开第二张纸,却是秦晓的字迹:&ldo;等你。信我。&rdo;
&ldo;什么意思?&rdo;黎耀祖抖着第二张纸问他。
&ldo;汪精卫的国民政府已经完了,他手下的大汉jian已被判死刑。你罪不致死,无论判你多少年,相信我,我会等你。&rdo;
&ldo;我不会再信你。&rdo;黎耀祖握着瓷片的手臂猛然移开,双臂紧紧揽住秦晓的肩背,唇落在他颈间仍在淌血的伤口上吸吮着。两个人的血,混合了。
秦晓露出迷人的笑容,满足地说:&ldo;这个死法很合我意,你果然没有忘。&rdo;
黎耀祖一把推开他,怆然说道:&ldo;想通了。秦晓是军统安插在我身边的特务,根本不是我寻找多年的小石头。如今,我找不到小石头,今后,也不可能找到他了。&rdo;他手中的两张纸被撕成了碎片,纸屑如飞舞的白蝴蝶般颤微微地飘落,蝶翅般抖动的双唇送出冰冷的字眼:&ldo;秦晓,我们过往的一切全部烟消云散,我只怪自己蠢笨认错人。请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看到你,让我痛恨我自己。&rdo;
秦晓一步步后退着,后背撞到冰冷的铁门。他黯然走出牢房,看守瞟着他颈间的血迹却不敢作声,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向外走。
&ldo;必须让他吃饭,不吃就往下灌!&rdo;秦晓横眉向看守交待。
1946年夏,原军统局的秘密核心部分改组为国防部保密局,秦晓被调往上海站本部二科主管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