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被皇后这句点醒过来,惠妃突然呆愣在原地,她哆嗦一阵后,立刻扯起袖子,抹掉了脸上早已花作一团的职粉,连袖子上沾了红痕也不在乎了。她跪着,往前挪了好几步,扑在床边,狠狠抓着孟胤成的手,哀求道:“是臣妾一时糊涂,臣妾想皇上,想得都快疯了,皇上久久不来,臣妾才打定了心思要吸引皇上来,臣妾只知道这花可以引了您过来,不知道这东西有害啊!臣妾怎么可能害皇上呢……”
没等她说完,孟胤成便缓缓抽回了手,连寝衣的一丝衣袖都没给她留下。
他眼里再没有面对宠妃时的浓情蜜意,取而代之的,是为君者高高在上的冰冷。孟胤成面色阴沉,道:“惠妃,你身处后宫,决不可能一个人将这一切做完。是谁告诉你用花算计,这算计从哪开始,是从蛇患往后,还是连同蛇患,也一并在你们的算计之中?”
“我……”惠妃一愣,眼里又一次涌出泪来,“陛下!臣妾不敢,臣妾真的不敢……”
孟胤成却仿佛没听见,只摆手道:“退下吧。”
惠妃还想再说什么,门却忽的开了。几个侍从冲了进来,将她从地上架起。她神色一惊,立刻嘶吼起来:“陛下!臣妾绝没有要害你!臣妾的母家,也绝没有异心啊!陛下!”
孟胤成眉头紧皱,看都不看他,只重复了一次:“退下吧。送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
这本就是惠妃的寝宫,一听这话,屋里细微的抽泣响作一团。惠妃奋力挣扎,簪子玉钗落了一地,可此刻,她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入宫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家族荣誉,为了一夕安宁吗!可如今……为这不明不白的花香,这路就只能走到这了吗?
“臣妾……我……我不能!我没有!”身上的首饰掉了一地,她形容散乱,却还是拼尽全力挣脱了侍从的手,狠狠扑向了贺栖洲,“贺大人!你快告诉陛下!告诉陛下我没有用妖邪之术!你一向厉害的!你救救我!救救我!”
她扑过来时,贺栖洲才终于透过那散乱和发丝看清了惠妃的脸。
她是阳春三月里立在树下的倩影。是与书生交换了信笺,收了荷包的小姐。
也是那个摔了镯子,与书生死生不复相见的,张茸鸢。
第一百零四章风波起勾心环环扣
贺栖洲看着散落一地的珠翠,觉得心内翻江倒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茸鸢,就是惠妃。她入宫不过一年半,就已经得到妃位……这势头是源自盛宠,还是源于母家?
覃太傅的侄女,张大人的长女。当初顶着无数光环,被皇上亲眼相中,点入后宫的茸鸢,在这花无百日红的宫闱之内,得了多少眷顾,又经了几分霜雪……除了她自己,恐怕没人能给出答案。
呼喊声渐远。孟胤成瞥一眼地上的东西,吩咐傅独收拾起来。傅独不敢耽搁,立刻收拾了满满一兜。孟胤成让他收拾了,自己却看都不看,只让他随意寻个托盘盛起来。可这毕竟是惠妃的东西,傅独虽为总领太监,却也不能随意处置了,他捧着托盘,左右为难。
皇后见了,道:“傅独,把东西交给碧兰吧,这些让本宫暂时收着,你好好当差,照顾皇上,别再有什么差池。”
傅独感激不尽,忙交托了首饰,回到孟胤成身边。见他神色不悦,也不敢言语。
孟胤成自逃出梦境后,神色便一直凝重。他不说话,这屋里上下谁也不敢吱声,更不敢动弹,偌大的宫室,仿佛再次坠入冰河。静默许久,皇后才终于柔声劝道:“皇上息怒。”
孟胤成冷道:“朕,怕是难以息怒。”
“无论如何也是身子要紧啊。皇上既然无事,便由太医照料着。太后那头必定担心,臣妾得去一趟,让她安心。”皇后缓缓起身,行了一礼,见孟胤成颔首,便带着嬷嬷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下,回身道,“皇上……臣妾还有一事,得求皇上一个准信。”
“说吧。”
皇后迟疑片刻,道:“惠妃……大抵是被他们送到无人居住的宫殿去了,只是不知皇上是打算让她禁足,还是……”
“禁足?”孟胤成轻笑一声,目光更冷几分,“皇后觉得,在后宫里摆弄妖术,险些害得朕有去无回,仅仅是禁足便算是惩戒过了?”
皇后赶忙低头:“皇上息怒,是臣妾失言。惠妃她深居后宫,少见皇上,一时思君情切,难免……”见孟胤成脸色更差,她赶忙转了话头,“而且,她是后宫妇人,这些乱七八糟的妖术,她从哪学来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这话越说,她声就越轻,到最后索性不再吱声了。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孟胤成垂着眼,也不知在看什么,许久之后,才道:“妃位给她留着。她入宫,盼的不就是这个么?人,送到冷宫去,该吃该穿别短了,非诏不得外出。再下令内务府去调查此事,该罚的罚,不敢动的,就往刑……”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孟胤成沉默片刻,又道:“不敢动的,直接同朕说。”
往后的那些种种,贺栖洲都没听进去,后宫诸事,本来也轮不到他一个外臣插手。这些宫墙里的你来我往,或许早有定数,他往这进来一趟,也只是为了把身为君主的孟胤成拉出梦魇,其他事,都与他无关。
只是一想到那个还在外面守着的知己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