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她唇角不由上扬,浮起一个既狡黠又妩媚之极的笑,让那一直注意着她的几个人同时一愣,然后就见她把原本要喂给男人的狮子头突然收了回来,自己一口吃了,甚至还鼓着腮帮子得意洋洋地仰头看着男人。她这是在戏弄那傻子?就在那几人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这个念头的当儿,十一郎原本空洞的眸子似乎有亮光闪过,然后他就像那天一样蓦然倾过身张口咬向梅六鼓嘟嘟的唇。梅六早有心理准备,在他咬实之前,飞快地将含着未嚼的东西渡进了他的嘴里。于是,十一郎心满意足地退回了原处,自顾吃着自己抢回来的食物,哪里知道旁边已有不少人看傻了眼。梅六明知是怎么一回事,仍不由得心生甜意,俏脸红了胭脂,娇美得让人不敢逼视,便是脸上那道不甚明显的疤痕似乎也带上了一抹撩拨人心的艳色。癞蛤蟆吃了天鹅肉。旁人看得又羡又妒又惊讶,不明白这样美丽的女子为何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一个丑陋呆傻的男人,其中又以那青年更为不平。他突然站起身,走向梅六两人。&ldo;在下罗青,表字子矜,姑娘甚是眼熟,不知如何称呼?&rdo;在离桌不远,他双手一拱,袍袖舒展,潇洒地行了个礼。罗青是京城贵胄,加上容貌卓然出众,自是得无数名门闺秀秦楼绝色青睐,也算见识过各色美人,但是此时却觉得竟无一人比得上眼前女子的风情。事实上,若论姿色,便是跟在他身边的宛儿,梅六便逊了一筹,但是宛儿的绝美故然会让人眼前一亮,却无法让人像看到梅六时那样心中呯然一动,然后便像是有羽毛搔着一样发痒,想看一眼,再看一眼。二楼其他桌的人看到罗青的举动,都不由暗骂一声,但偏偏人家条件摆在那儿了,让人想嫉妒都没资格,于是只好静默地观注着事态的发展。是女子被这人模狗样的东西骗走,扔下那可怜的傻子,还是对傻子坚贞不移,不为那张漂亮的皮子所动。当然,除了罗青的两个男性朋友外,其他人怕都希望是后者,但也都觉得后者最不可能。姐儿爱俏,这是永远不变的定律,尤其那男人不仅是俏,看上去还很贵。无论罗青如何志在必得,众人如何腹诽,梅六都没有受到影响。她连眼尾也没扫向站在旁边玉树临风的男子,掏出帕子为十一郎拭去唇角的汤渍,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感觉是否吃饱。&ldo;呀,鼓起来了呢,不能再吃了。&rdo;她惊笑,凑过去在十一郎的脸上亲了下,然后转头准备叫小二,却因突然冲到面前的少女而顿住。&ldo;你这人怎么回事,不知道子矜哥哥在跟你说话吗?&rdo;少女双手叉腰挡在罗青的面前,小脸气得通红,只是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真为自己痴恋的哥哥受到了慢待。梅六撩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ldo;什么阿猫阿狗跟我说话,我都一定要理吗?小姑娘管得未免太宽了。&rdo;此话一出,楼上抽气声四起,显然没想到她的嘴会这么毒,那些原本嫉妒罗青的人顿时乐了,暗暗叫好。【(2)】罗青脸色微变,还没说话,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已怒斥一声贱人,一巴掌煽了过去。梅六眼睛微眯,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正想给这无知少女一个教训,却见眼前一花,原本安静坐在旁边的十一郎竟然抬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接着是一下清脆的咔嚓声,并不算响,但却让人听得头皮发麻。凄厉痛楚的尖叫在楼内响起,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不约而同看向少女软软垂下的手腕,连梅六也不例外。她虽然知道十一郎的武功还在,但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正午以外,除了紧紧跟着她以外,他从来不会多动弹一下,连进食以及大小便都是她慢慢地教会,更别说对着别人有什么反应了。这时见他突然出手伤人,吃惊之余,又有些欣慰,至少不用再担心他会被人欺负。至于少女,以及那三个看上去并不简单的男人,她倒是不在乎,这麻烦既然惹了,那便惹了吧,反正她身上麻烦已经不少,也不怕再多一些了。就在众人都没从这突发的状况中回过神的时候,一道人影蓦然从侧旁欺了上来,曲指弹向十一郎抓着少女那只手腕上的列缺穴。十一郎在他弹到之前松开了手,却并没反击,而是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似痴似呆的样子,仿佛从来没动过一样。出手之人是那气质沉稳的男子,他见十一郎放手,眸中幽光一闪,并没有罢手,手腕一转,五指箕张,似乎也想毁十一郎一腕为同伴报仇。梅六反应极速,拿起面前的碗就砸向男子。碗中是没吃完的清炖蟹粉狮子头,这一砸登时夹汤带水地泼了过去,迫得那人不得不回手闪避。从他出手到闪避不过几息间的事,少女还站在原地哭得不能自已,他这一闪,汤汤水水登时全落在了少女身上。一瞬间,整个楼层都安静下来。那男子始终沉稳冷静的脸色终于破裂,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似惊讶似醒悟又似惭愧,各种情绪交杂,精彩之极。被无辜殃及,少女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睛泪盈盈地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菜菜水水的胸口,感觉到那温热的湿意慢慢侵透重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梅六看看狼狈的少女,看看呆若木鸡的众人,再看看完全不在乎周围发生了什么事的十一郎,突然觉得这场景十分滑稽,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那笑声听在少女耳中,如同钢针一样刺人,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四周,只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都在嘲笑自己,一股无法言喻的难堪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击中了她。她身体微晃,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哇地大哭着掩面跑了出去。罗青回过神,深深地看了眼笑意吟吟的梅六,转身追了出去,什么也没说。当然,不必他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双方这梁子是结下了。那沉稳的男子也没再继续找梅六和十一郎麻烦,只是冷冷扫了眼他们,便紧跟在罗青后面出了楼。倒是那长得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走之前对两人笑眯眯地抱拳说了句&ldo;青山不改,绿水长流。&rdo;梅六嫣然一笑,盈盈曲身回了一礼,那一身的云淡风轻,似乎压根没将几人放在心上,倒让中年男人心中微懔,却不知等他们身影一消失,梅六便带着十一郎也迅速结帐离开了。******在经过药局时,梅六进去买了几样药材,花了几个大钱请人帮着磨成粉末,加蜂蜜调制成小指头大小的药丸,瓶子装了带在身上。药局的旁边就是医馆,她看了眼十一郎,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带他进去。经过之前一事之后,她不确定十一郎能不能容忍别人碰触他,到时伤了医馆的大夫反而又是麻烦,如今唯有指望医武兼修的剑厚南和明昭成加了。如此一想,便更加迫切地想联系上女儿楼的人,于是急急带着十一郎往约定的客栈走去。客栈位于东城中不起眼的角落,人流量少,所以比较冷清,花二十个铜板就能要上一间上房。梅六以前接过一个在蔚城的任务,当时就将这城里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摸了个清楚,后来再来蔚城,便都是住在这里。在到达客栈之间,梅六在路边摊子上看到有卖帷帽的,心里一动便买了两顶,一顶给十一郎戴着,一顶自己扣上。路上戴帷帽的人并不在少数,多了两人也不会惹人注目,却能避开有心之人的追查。十一郎原本还老老实实地任她摆布,不料她那顶刚一戴上,他便伸出手给掀了下来。看到掉在地上的帷帽,梅六有些莫名其妙地瞪了十一郎一眼,俯身捡起,拍去上面的灰尘重新戴上,面前的黑纱刚刚放下,又被他一巴掌掀到了地上。梅六恼了,伸手把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又弯腰拾起帷帽,怒道:&ldo;你能戴,我怎么就戴不得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