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弥歪头看她:&ldo;放、开。&rdo;
她的眸色黑地让人恐慌,莲姬不自觉地便松开了手,折弥挺直背脊整理袖摆:&ldo;莲宫主,我并不是绛灵宫的人,你管地未免太宽了些。&rdo;
莲姬看着她融入暗里的白色轻衣,那飘逸地仿佛要随风逝去的白色,让她心里泛出无法遏制的痛感。
她明明就在你眼前,可是你永远触碰不到她……那种感觉,逼地人抓狂。
折弥闷头走着,眼角余光注意到那株桃树。桃花早已败了,枝桠上光秃秃的,没有叶子,也没有果。那之前她不知道它每年只有一月花期,花落之后便是深眠。
折弥伫足而立,眼前的枯枝就如干尸的手臂般僵硬黯沉。
期待过多,在结局来临前先斩断一切念想,也不失为一个自我保护的方式。这样一来,虽然不会有惊喜,但失望也不会再有了。
她重叠有序的衣裳领边不知何时栖上一只蛾子,拖曳着华丽旖旎的翅须,安逸又舒适。折弥没有驱赶它,却拗下一截枯枝,手下使劲,枯枝就化做了粉末,从指缝间纷纷流落。
&ldo;能不能……让我跟着你……&rdo;
记忆里,那个人,也曾经这样对自己说过。莲姬说归迟,其实,又何止只是归迟……
归迟林处在妖界与人界的交接处,折弥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守了多少年:每日重复做着几乎没有区别的事情,很容易便遗忘了时间。
前天夜里下过雨,雨丝疏落,覆在屋外的阔大叶面上&ldo;沙沙&rdo;作响。折弥在灯下看书至夜深,雨起之时方吹熄了灯,躺在床上,听着那雨声,很快便入了眠。
归迟林的夜从来不是安静的,只是黑,黑暗遮盖一切的鬼崇。只要不是太过分或者打破界约,折弥一般都不会去过问。这夜亦是如此,睡着之前她隐约听到林里有动静,想来是过林的妖兽,却并没有直接离去,人声低低传过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日清早,空气清新怡人,折弥打扫完院落提了木桶去溪边汲水。
远远就听到从溪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声音不算陌生,转念一想折弥便记起是谁。她快步赶到溪边,果不其然,秃鹫正抱着孩童尸身哭地悲伤至极。
折弥将木桶掼在地上,一把揪住秃鹫的肩膀:&ldo;我说过了,你再做这种事情我肯定收了你!&rdo;
秃鹫茫然地抬头,面色紫黑,折弥见状心里一凛,把住他的脉搏,迟疑道:&ldo;你……&rdo;
&ldo;娃娃……&rdo;
折弥定睛看去,孩子圆嘟嘟的脸上已经灰败腐烂,露出衣袖的小胳膊上叮了数只妖蛆,腐肉已被噬去大半。
她怒喝道:&ldo;你明知道自己毒性蔓延地这么厉害,为何还要碰他!&rdo;
话音才落,那几只妖蛆从孩子胳膊上掉了下来,因为填塞了过多的腐肉,原先透白的躯干先是变为暗红,又泛出浓黑,头尾挣扎不休,很快就僵硬死去。
&ldo;我……我……娃娃一直哭闹,路过这里我想休息一下,娃娃很久没吃东西了,我怕他饿着,就给他喂水……谁知道……&rdo;
&ldo;你明明了解丧子之痛,可为何还要去人界偷别人的骨肉!&rdo;
&ldo;你胡说!&rdo;先前还萎靡的秃鹫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将死孩子护在心口戒备地瞪着折弥:&ldo;不关你的事!娃娃好好的,好好的!&rdo;
他拔腿就跑,枭叫刺耳非常:&ldo;呜哈哈~好娃娃,爹爹带你飞,飞地高高的谁也找不到……&rdo;
折弥皱眉看着他不甚灵活的动作,欲追上去,想想还是作罢。
她重新捡起木桶,无意间看到孩童落下的那只鞋。小小的虎头鞋,虎须被溪水打湿了,没精打采地搭在鞋面上。
她把小鞋子放进水里,鞋子顺水而下打着旋儿漂去很远,慢慢沉进了水底。
那次之后折弥很久没有再碰到过秃鹫,她极少在归迟林里见到熟悉的面孔,秃鹫是个意外。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落日时分,他幼儿的尸体从归迟林上方掉落下来,他在天空盘旋不去,而后毫无征兆地一个俯冲,带勾的嘴轻而易举啄破了死去儿子的皮囊,拖出些许内脏,食净了,又将头伸进了尸体的腹腔。
他本来就是食尸一族,在吃完自己儿子的尸体后振翅飞走了。折弥只在地上看到暗哑的血色与几片残秃的羽毛,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可是从那之后,秃鹫隔段时间便会回到归迟林的上空,盘旋着盘旋着,然后落在啄食儿子尸身的地方。
那时候他的神志就已经很不清了,始终活在自己的幻觉里,却依然还是记得归迟林里的那顿盛宴,是自己的血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偷盗别人的孩子,在妖界吃了几回苦头,就把目光投向了人界。孩子无一例外地最终死在他手里,开始是被啄食,后来便是中毒。
秃鹫身体里的毒素蔓延地很快,也许是预料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因此就越发变本加厉了。
折弥不常做梦,可是这一夜却梦见了秃鹫。远方天际是半落的太阳,光是红色的,照出秃鹫变为黑点的影子,很小很高,好像要往太阳里飞去。
她睡了很久,醒来时已经入夜。这是在盛夏的晚上,外面流舞飞萤,屋内那点晕黄烛光已经燃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