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让您久等了。&rdo;女佣端来一碗乌冬面。
&ldo;吃吧,趁热。&rdo;老板娘劝道。
&ldo;不客气了。&rdo;
我的脸沉浸在乌冬面的热气里,刺溜刺溜吃起来。眼下,我尝到了一生中最最悲惨的滋味儿。
格罗丁,格罗丁,唏溜唏溜唏。格罗丁,格罗丁,唏溜唏溜唏。上原先生低低地哼着这个曲子,走进我们的房间,咕咚一声盘腿坐在我的身旁,默默地交给老板娘一只大信封。
&ldo;就这么一点儿?剩下的可不许赖账啊!&rdo;
老板娘对信封里装的东西瞅都不瞅一眼,一把塞进长火盆的抽斗,笑嘻嘻地说。
&ldo;会给的。其余的,等明年再说。&rdo;
&ldo;您真是的。&rdo;
一万元,有了这一万元,能买多少电灯泡啊!这些钱足够我生活一年的。
啊,这些人也许在干着错事,但是他们就和我的恋爱一样,不如此就难以生存下去。人,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生存下去。既然如此,这些人努力活着的形象未必可憎。活下去,活下去。啊,这是一桩多么痛苦挣扎的大事业啊!
&ldo;总之,&rdo;隔壁的男子说,&ldo;今后,要想在东京生活,假如不点头哈腰做些极为轻薄的应酬是不行的。对于如今的我们来说,要求什么敦厚、诚实之类的美德,那就等于扯吊死鬼的脚。敦厚?诚实?呸!那样是活不下去的,不是吗?要想不低三下四地活着,只有三条道好走,一是归农,一是自杀,还有一个是靠女人。&rdo;
&ldo;对于哪个都不愿干的可怜虫来说,最后唯一的手段‐‐&rdo;另外的人接上话茬儿,&ldo;就是围在上原二郎先生身边,喝它个一醉方休。&rdo;
格罗丁,格罗丁,唏溜唏溜唏。格罗丁,格罗丁,唏溜唏溜唏。
&ldo;还没有住的地方吧?&rdo;上原先生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
&ldo;我?&rdo;
我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毒蛇扬起镰刀形的脖子。敌意,一种近乎敌意的感情,使我死死守护着自己的身体。
&ldo;能同大伙儿挤在一起睡吗?天气很冷啊。&rdo;
上原看到我动怒,依旧浑然不觉地问。
&ldo;不行吧?&rdo;老板娘插嘴道。&ldo;这样太可怜啦。&rdo;
上原先生咂了咂舌头,说:
&ldo;要是这样,干脆别来这里为好。&rdo;
我沉默了。我立即从这个人的话音里觉察出他确实读了我的那些信,而且比任何人都更爱我。
&ldo;实在没办法,那就只好请福井家帮帮忙,住到她那里了。千惠小姐,你陪她去吧。不行,都是女的,路上太危险。大婶儿,难为你啦,请把木屐放到后门口,我送她去。&rdo;
外面已经是深夜,稍微刹风了。满天星斗灿烂。我们肩膀挨着肩膀边走边聊。
&ldo;我呀,可以跟大伙儿挤着睡,怎么都行。&rdo;
&ldo;唔。&rdo;上原先生随便应了一声。
&ldo;您想只跟我待在一块儿,对吧?&rdo;我说着笑了。
&ldo;所以嘛,我才不愿意啊。&rdo;上原先生撇撇嘴苦笑了。我浑身感到我正被他热烈地爱着。
&ldo;您真会喝酒,每天晚上都这样吗?&rdo;
&ldo;是的,每天一大早就喝。&rdo;
&ldo;酒很好喝吗?&rdo;
&ldo;不好喝。&rdo;
听到上原先生这么一说,我不由感到恶心起来。
&ldo;工作呢?&rdo;
&ldo;不行,写什么都感到无聊,只有满心的悲哀。生命的黄昏,艺术的黄昏,人类的黄昏。这些也一概令人讨厌。&rdo;
&ldo;郁特里罗(2)。&rdo;
我无意识冒出了一句。
&ldo;哦,郁特里罗,似乎还活着。酒鬼,僵尸。最近十年间的画作俗不可耐,全都不像样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