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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ldo;旨意在此，又何谈妄言？&rdo;两指隔空一弹，斜插于地的剑鞘倏地掠起，径直向女子袭来，纵然迅速，却不甚凌厉，显是剧毒攻心之下，已至强弩之末。

&ldo;你少耍花样！&rdo;左手一探，剑鞘已被稳稳夹在指间，寒眸一闪，女子神情越发狠戾，&ldo;糙莽之辈难登庙堂，又岂奉圣谕？陆明渊，你当手持乾坤之剑，便可随意诓骗人么？&rdo;

卧薪尝胆多年，只待拨云见日之时。两千九百二十三个日夜，多少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白日的冷眼，宿夜的低泣，她从未想过，一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掌珠，会有落得备受嫌唾，人人喊打的一日。隐忍这么多年，离水落石出只差一步，她如何不急？见男子如戏耍无知孩童般笑看自己，再无耐性与他猜疑，女子手腕一转，倒转手中剑鞘便要击向他，本该中空的鞘口处却因一挥之力无端滑落一物。

俯身拾起，却是一道王诏。褪色绢帛染尽光阴痕迹，纵欲弥留，却唯余斑驳。虽已难辨认，可那绰约而不失苍劲的瘦金笔帖，却再熟悉不过：

姜人祸国，荒y无道，放诞奢靡，累及泱泱。朱门酒池，路有饿殍；赋徭繁累，白骨皑皑。黑发白首，众叛亲离，是以始帝立江海志，承万民心，仿尧舜之法，效禹汤之功。诛宵小，摧折朽，倾将颓之厦，正靡靡之风，是以沧人千秋万载，生生不息，黎民安业，百废待兴。然姜族尚有苟存，窥垂天之云一隅，乘朝菌晦朔之机。千里之堤，岂溃于蚁穴哉？嗟乎！遂奉帝旨提诏一道，令尊主陆明渊诛姜族四大门阀一千六百二十一口，出噬墨令，凡遇姜族宗亲者，当即斩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为肱骨，何不虑唏哉？愿江湖浩汤，烟雨空明，山河磊落，百世长安。

有当年沧王的玉印，靖安王的绶印，以及时隔八年却仍存留的松木香气。

那种味道，她永远忘不了。是他身上的味道，也是屠戮之日，伴随松油味道与漫天火光一并烙于脑海深处的味道。

&ldo;连身上的气味都与他的一样，看来你们平日，当真有不少苟且之事！&rdo;竹涛过处，送来女子身上的龙脑香气，男子所用熏香，味道清远，并不香甜，越发称得女子飒然英朗，再不似普通小女儿的静婉娇柔。血海江湖，快意恩仇，冥冥中，经年深闺韶华不觉淡去，渐远，唯余夺目英气，以及刀光剑影。望见深深嵌入在竹节之中的暗器，陆明渊笑意近乎扭曲，&ldo;这瑟中的琴钉，你总该识得吧？&rdo;

瑟二十五弦，绘纹如锦，故曰锦瑟。钉出，弦断，瑟毁。因是江珩所赠之物，她一直倍加珍视。而一弦一柱既出之江湖，玄机暗藏，她岂能不知？不过是因不舍，故未至绝路，便无破釜沉舟之理。

&ldo;你是逼我出此下策的第一人，&rdo;不愧是武林剑术之冠，竟能逼她she出琴钉，纵血仇弥天，女子也不由暗暗钦佩，话锋随即一转，&ldo;但也是最后一人！&rdo;

手腕翻转，长钉已然在手，玉指轻弹，那道尖锐顿时没入男子眉心，朱墨晕染，描画繁绘锦文，凌霄烟罗。

作者有话要说：　　&ldo;习习谷风&rdo;句语出《诗经&iddot;小雅&iddot;谷风》，&ldo;我舞影零乱&rdo;段为《繁弦》初唱，之后还有两唱，为全文重要主旨脉络。发文较晚，还请各位谅解。每日一更，坐等更新，感谢大家对本文的鼓励与支持～

☆、第十五章　血泪何为陈磊落

颈下伤处渐渐溃烂，削肌蚀骨，蔓延至心口的痛楚将女子思绪一分分拉回。却不知是积毁覆了心魔，还是心魔迷了销骨？

反手抽出最后一颗琴钉，繁弦无声尽断，如一根根崩彻的心弦。退下肩头衣衫，反手握紧，对准那道已然腐烂至骨的伤口狠狠刺下！

脓血黑浊，从更深之处溢出。她咬牙，拿起酒盏，竟将整坛意踯躅尽数淋在伤口上！

&ldo;啊&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rdo;浊酒炽烈，一旦触及烂肉，顷刻滚沸起来，两相焦灼，嗞嗞啦啦的响。

山河磊落，百世长安。

王诏最后的八个字于耳畔不断回响，却不知那一句安泰的背后，埋葬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泪。

&ldo;哈哈哈！&rdo;

崩溃的泪水于玉颜冰肌之上肆意纵横，残蚀。她伏在案上，发出癫狂痴冷的笑，&ldo;哈哈哈&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rdo;

&ldo;锦瑟姑娘！&rdo;

再无力提携，指间一松，酒坛&ldo;砰&rdo;地摔成粉碎。吟唱声戛然而止，歌女一惊，掀开纱帐奔来：&ldo;锦瑟姑娘！&rdo;

扶起无力支持的人，只见血口已呈浓浓黑色，隐约显露的锁骨断面参差，隐隐透出惨碧，显是中毒迹象。而因伤后未经处理，断骨相互摩擦出骨碴，错落林立，已然割破颈间大脉。

&ldo;伤成这样，怎么不去看大夫？&rdo;歌女一惊，显是和她熟络了，不曾客套便直接向楼上唤道，&ldo;掌柜的，掌柜的！&rdo;

&ldo;别喊了&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rdo;锦瑟打断她，&ldo;你家掌柜胆子小，我不让他出来，他便不会出来。这事你也别插手，沾上了麻烦，会被赶出去的。&rdo;

&ldo;你这是何苦？&rdo;方才明白她是有意难为自己，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歌女急问，&ldo;有什么事就说，何必作践自己？&rdo;同为女子，她着实想不通，一个姑娘家何故要对自己如此之狠。出落得亭亭风致，怎就不知爱惜些？

&ldo;杀人越货，不玉石俱焚，莫非任由别人作践？&rdo;商人重利，世人皆对她冷眼相投，掌柜小二殷殷待客，不过是喜欢她手里的金子。于飘零人世踽踽独行，若非当年将这个女子从牙贩手里救出来，只怕她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ldo;佩玖&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rdo;摇晃的身子一歪，倒进歌女怀里，锦瑟虚弱开口，&ldo;我知道灭柳家的人是谁了&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rdo;

&ldo;是谁？&rdo;救命之恩难报，知她是柳家遗女，既与之交心，便始终为她保守着秘密。佩玖一惊，为女子擦拭伤口的手微顿了下，欣喜而忐忑，&ldo;你快说啊！&rdo;

&ldo;是他。&rdo;

简短的两字，锦瑟无力阖眸，心中固有酸楚，泪却已然干涸。

一句话说得不清不楚。尚在云里雾里的佩玖欲要再问，但见女子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地躺在自己怀里。之前从未见过她有这般生无可恋的神情，脑中一闪，顿时恍然大悟。

&ldo;怎么可能？&rdo;佩玖讶异，&ldo;当年可是王爷亲手救了你！&rdo;

&ldo;先不提那道王诏，那种香气，单是这琴钉，我便认得。&rdo;将与陆明渊于竹林之事一一道来，锦瑟语声越发微弱，&ldo;沧延皇族素爱龙脑香之人不计其数，瘦金笔体，出其右者大有人在，若论效仿&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也无不难&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可那一百琴钉，却独一无二&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rdo;

五十弦瑟，破弦为二十五，因她与靖安王的瑟出其一辙，故而颇为爱惜。多年来莫说琴钉，便连弦也不曾断过一根。竹林一战棋逢对手，力有不逮方以琴钉为暗器。高手过招生死毫厘，起初未曾注意，后经陆明渊提醒，方留意那几颗琴钉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