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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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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追光灯似的阳光现在斜斜地投射在这两个生命中了。这也是一幅画,一幅战神和青春女神热烈而又奇怪地爱恋着的油画。它们一个代表死,一个代表生,但在充满勃勃生机的墨绿色的林间,伴着松针和野花的馥郁的香气,为上天的明亮的光辉照耀着,这幅画仍有一种令人心惊魄动的瑰丽。第二章

a团参谋长尹国才高高地站在指挥帐篷前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双手举起望远镜,朝北方山下的急造公路上搜索。尹国才三十岁上下,身高只有一米六o,肢体的每一部分都是小号的,但它们之间相互搭配得那么紧凑、和谐,人们不仅不会认为他体型瘦小,反而会觉得他长得俊秀精于。他的脸至今仍是娃娃型的,圆圆胖胖,周遭有一圈柔和的轮廓线,五官不大却彼此分明,严格合乎最佳比例,仿佛个个都经过了能工巧匠的精琢细磨。尹国才脸上的表情经常是明朗热情的,略带一点幽默与俏皮,腮窝里两个女人似的酒靥像两口蓄满快活的湖,随时准备在适当的时刻向四外漫开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灵气,似乎只要眼珠一转,就会有‐个新鲜的主意闪现出来。而且,一旦他对你开口说话,还会稂快让你生出一种印象:说话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啊!阅历不丰富的人听尹国才讲话,不小心就会认为他无疑具有雄辩的天赋;见多识广的人听尹国才说话,也会马上想道:此人所以要对你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并非真想让你相信这些话,而只是想赢得你的好感,让你明白作为一名步兵军官他是优秀的、见闻广博的,如此不知不觉地你就能忘掉他身材矮小这个事实。尹国才还是好动的,即便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体态和神情也给人一种马上就要起跑或跳跃的感觉。如果据此你认为他是一个滑稽可笑、形象感不强的人,那就错了,事实上他的形象感丝毫不比自己的团长差,遗憾的是它目前还处在较低的、热衷于在陌生人面前满足自己旺盛的表现欲的水平。和尹国才相处是愉快的,哪怕是最苛刻的人,听他讲着,快活地笑着,手疾眼快地处理着团参谋长的公务,也会于不知不觉中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人虽然有一些弱点,但仍不失为一个热情、聪慧、机灵、浑身上下充满生命活力、绝对能把本职工作干得呱呱叫的人。

现在,他到底在山下发现了什么,放下望远镜,回过头脸上现出一点少有的惊慌,急急地对身后的刘二柱说:&ldo;二柱,快快!快去找团长!就说军长来了!&rdo;

刘二柱动了动,又站住了,嘴噘起来,脸上现出为难的表情。从体型上看,这个年方二十岁的警卫员恰好同尹国才构成强烈的反差。如果可以把尹国才看成一个小巧的、经过艺术家精雕细刻的作品,刘二柱就是一个出自某位崇尚原始艺术的雕刻家之手的、粗放而笨重的、缺少了耐心刻镌的作品。对二柱的身板、胳膊腿以至于脸盘和五官都出奇地大,大与大之间并不谐调,互相冲突,整体上给人一种厚重、结实而有力的印象。刘二柱原来并不在团部给团长当警卫员,他是战前才从连队调来的,原因是他枪打得准,身大力不亏,到战场上能背得动负了伤的首长。看他并没马上执行自己的命令,尹国才更急了,厉声道:&ldo;二柱,你怎么了?快去快去!&rdo;

&ldo;团长……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他不让我跟着!&rdo;憋了半天,刘二柱才将一句话嘟哝出来,同时还朝指挥帐篷背后那广大一片热带雨林为难地看了一眼。

尹国才也下意识地朝那浩瀚的林间望了一望。红黄的阳光和乳白的晨雾还在林子里拥挤着,缭绕着,翻腾不息,搅汇成馄沌迷茫的一片。一声声清脆的鸟鸣响在阳光和雾气深处。平日最有主意的他今天却没了主意,只得对刘二柱发起火来:&ldo;叫你去找,你就去找!……快去,找不回团长我撤了你!&rdo;

刘二柱赌气瞪了他一眼,心想我是个兵,你撤我什么?撤了我还是个兵!我压根儿就不想到团部来侍候你们!但还是转身向指挥帐篷后的林子里跑去了。

尹国才回过头,继续用望远镜朝山下望。时间每过去一分钟,他脸上的紧张神情就加重一分。

两辆蒙着迷彩伪装网的越野吉普车在山下急造公路上疾驶了十几分钟,转了三道弯,又被一大团从谷底缓缓上升的浓雾吞没了。等它们再次出现在望远镜里,距离猫儿岭反斜面半腰中的a团前沿指挥所只有百米之遥了。

尹国才回头朝指挥帐篷后的林子里再瞅一眼,眉际闪过一丝绝望的表情,随即便消逝了。事到如今,他倒不慌了,脑瓜里还迅速闪过一个&ldo;现在就看我如何表演了&rdo;的愉快念头,一边从岩石上跳下来,整整军帽和腰带,赶到营地中央的空场地上,迎候越来越近的吉昔车。

营地南侧是一面陡直的绝壁,下面是一块篮球场大小的斜坡。斜坡的两侧扎着a团前沿指挥所的四五顶帐篷。两辆吉背车一前一后驶进帐篷中间,停了下来。

从第一辆车里走下了军长。

从第二辆车里走下了师长。

然后分别从两辆车里走下了军司令部作战处的何副处长、师里的一位作战参谋、军长和师长的四个身材高大、荷枪实弹的警卫兵。

军长的车还没驶进营地,他就是这儿的中心人物了;等他下了车,营地里的一切‐‐人、声音、脚步、目光‐‐便一概以他的存在为存在,气氛也以他的神情目光的变化为变化了。军长是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儿,身枯本来是高大的,现在却枯缩了,一套三号军服穿上去还显得空空蔼蔼。他戴一顶软软的军帽,鬓边醒目地露出雪似的白发。他的眼皮松弛多褶,低低地垂下来,但当他注视你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那目光依然是犀利的和莫测高深的。军长手中拄着一根细长的藤条拐棍,下车后他先将a团野战指挥所的营地打量了一番,这时,肃立在空地边缘的人们惊讶地注意到,军长眉间隐隐深藏着愠意。不止一个人马上想道:那场业已迫上眉睫的战争在军长心里形成的压力之巨大,是自己想象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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