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谢谢师父,&rdo;风炙阳淡淡点头,随声道:&ldo;虽然这几日目不能视,生活多有不便,但徒儿却未觉得困窘。有时候眼睛看不见了,却能听见更多以往听不见的声音,那些曾经被视而不见的风景,反而在脑海里更加鲜明清晰起来。&rdo;
李源清宽慰笑道:&ldo;子铭能这么想,师父就放心了。&rdo;
我在一旁默默不语,支着泪眼,深深地望着风炙阳。
但见他那张俊朗坚毅的脸上涌出几分挣扎神色,紧抿的嘴角扯动着,话语迟疑半会,方才问出:&ldo;师父,她……可是来天池山了?&rdo;
&ldo;她?&rdo;李源清看了我一眼,扬眉淡笑,&ldo;她是谁?&rdo;
&ldo;师父!&rdo;风炙阳蹙眉,双手贴着桌面,手指稍稍用劲。
李源清呵笑几声,道:&ldo;是的,她昨日便来到天池山之巅。&rdo;
风炙阳闻言,脸上僵硬的神情缓缓卸下,脸庞的线条显得出奇的流畅轻柔,薄薄的嘴唇翘起春柳弧度,几缕长发随风轻拂他的嘴角。
他轻声道:&ldo;莫怪今早醒来,我闻得微风中有花的芳香,原来是她来了。&rdo;
李源清问道:&ldo;子铭若是要见她,为师为你安排。&rdo;
风炙阳静静坐着,银色长发被骤起的大风吹得凌乱,仿佛心在一瞬间变得敏感脆弱起来。
子铭……我就在你的面前啊……
我朝他迈去一步,含泪地将手探向他。
待指尖方要碰触到他的袖角时,却听风中传来他坚决而哀伤的声音:&ldo;不,我不会去见她。&rdo;
我瞬间停止了动作,怔愣地看着他蜿蜒着倨傲的侧脸。
李源清道:&ldo;哦?为何?&rdo;
&ldo;我而今已是一个瞎子,再见她又能做什么?&rdo;风炙阳随手掬起一丝白发,无神的双眼更甚悲伤:&ldo;我只愿她记住我意风风发的模样,也不愿她看到我这副鬼样子。&rdo;
&ldo;你之所以落得现在这副模样,却是为了救她腹中骨肉,你难道就不想让她知道吗?&rdo;
风炙阳摇摇头,&ldo;师父为师伯付出时,可曾会想着让她知道,让她感激?&rdo;
李源清神色顷刻冷凝,慢慢地,他消沉下去,也落寞起来。
&ldo;子铭,为师会让你重见光明,你依然可行平生夙愿之事。&rdo;
&ldo;师父,我已决定不再见她,能否再见青山白云,也已不那么重要了。若是可以,徒儿日后便舍弃红尘俗世,留在这天池山之巅陪你如何?&rdo;
&ldo;子铭,你这又是何苦,你当真不回风璃国,就此抛下你的臣民百姓?&rdo;
叹息声绵长,风炙阳缓缓道:&ldo;师父,我不是一个体恤百姓的好皇帝,当初我之所以执意登上皇位,是为报暮家大仇;待大仇得报之后,我企图染指天下,也仅仅只是为从端木澈手中夺得失去之爱,从始至终,我只为个人私利,都不曾为天下社稷着想过,又岂会是一个贤德的君主?而今,我已不再执着沁心,自然无心帝位,而风璃国还有颜家,百年之前,风璃国本是&ldo;颜&rdo;为王姓天下,却是风家祖宗谋权夺位而已,今日,我是禅让贤者也好,是物归原主也好,有无霜在,我也可了无牵挂了。&rdo;
&ldo;子铭当真决意放下……&rdo;李源清突然有点不忍心问出口。
爱一个人,个中滋味,有谁能够懂得?
爱一个人,是一生一次的轮回,一旦爱过了,望穿秋水,踏破红尘,又怎么能够轻易地说再会?
风炙阳沉默许久,始终没有回答李源清,却是幽幽地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情:
&ldo;师父可知,在小时候,我有一把极其珍爱的木剑,剑身雕着萱花和纹龙,好看极了,我总是将它挂在腰间,谁也不许碰它。后来无霜见了也很喜欢,便来向我讨去看看。其实,他只是想看一下,我却执意不肯放手,最后与他起了争执,不慎弄断了那把木剑。师傅,她……不是木剑,但是,如果我不学会放手,我怕她会像那把木剑一样,夹在我和端木澈的争斗间,最后,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被我亲手折断……&rdo;
说到最后,风炙阳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他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抵住额头痛苦道:&ldo;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已经被我折断了……以前那个一心一意爱着我的沁心,已经不在了……她,终究不是她。&rdo;
&ldo;失明的这几日,我格外清晰地想起了以前的她,我仿佛将她遗忘很久了一样,我的心突然很慌,若是她在九泉之下看着这样的我,会不会哭得十分伤心?&rdo;
远处的积雪飘下雪花,还没来得及结果,已经枯萎。
谁的眼中流下眼泪,还没拭干凝固,便已经辗转成灰?
看着难掩哀伤的风炙阳,我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的可耻,我夺走了他最爱之人的身体,却偿还不了他们之间的情债。
残碎的天空,还能够让谁双宿双飞?
我站在风炙阳的身旁,不可遏止的捂面痛哭。
我是如此的庆幸此刻,我是一个发不出声的哑巴,纵然我目睹了他的悲伤和落魄,也发不出揪心的嘶喊,也不会被他察觉,让他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