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彭便顾自道:“不瞒你,这两日我命人去查了褚怿的身世,才发现这外表光鲜的忠义侯府……”
这些时日,容央没一天自在过,吕氏封后带来的烦恼自不必提,贤懿那边亦是困扰一堆。
同是帝女,同为血脉,人生境遇云泥之别,搁谁能承受得住?
遑论和亲之外,自己还被赐给了她钟情的郎君。
替嫁之仇,夺夫之恨,桩桩件件清清楚楚。
恩怨至此,如何能休?
于是每每想起褚怿来,容央就不可遏制地感到愧怍、忐忑,又兼以深深的无奈、纠结、痛苦。
发展到后来,便是一提此人就百爪挠心,莫名烦躁,流露的态度也就格外刻薄。
直至此时听得忠义侯府的前尘往事,方微微一怔,特别是听到那句“自幼父母双亡”时,心头更是无端一凛。
“云夫人去世那年,褚怿不过区区六岁,后来三年不到,其父忠义侯也在疆场上为国捐躯,正儿八经算起来,辽人和他可谓是国恨兼家仇。
“自忠义侯殉职后,府上的二爷、三爷也相继战死疆场,阖府上下,全靠四爷褚晏一力支撑。十年前,褚怿刚满十二岁,照这年纪,大鄞的郎君都还在学堂苦读呢,可褚四爷一不做二不休,竟在出征时让褚怿披甲上马,随他一道北上抗敌,且这一走,就是整整十年。
“这一回,要不是侯府里的老太君亲自求到梁太尉那儿,梁太尉又在爹爹跟前反复说情,恐怕这位褚大郎君此刻都还在北边吞风饮雪呢!”
赵彭一气呵成,细观容央神色,柔和春晖下,少女一双纤睫微垂,眉间冷色正如雪融化。
先皇后仙逝那年,容央和赵彭也正是六岁。
六岁的孩子,还不太能准确而深刻地认知死亡,只是感觉一夜之间,周围布满了刺目的白幡,一眼望不到头、一走也走不到头的苍白世界里,尽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哭号。
父亲在哭,祖母在哭,内侍宫女在哭,就连平日里最不喜欢母亲的各宫娘子们也在竭诚洒泪。
于是她也就哭了,这样的情形,不哭太不像话。坐着哭,走两步哭,跪倒父亲身边去哭。哭到一半想起来还没到母亲那儿去哭的,于是晕头转向地找,找了一圈下来发现找不到,就又挪回父亲那儿去。
“爹爹,嬢嬢哪?”
六岁的褚怿在失去母亲时,会不会也是这样?
容央心潮起伏,反应过来自己竟在与那人共情后,不由眉头一蹙,胸口突突乱跳。
幸而荼白、雪青听得入迷,正在就着话茬跟赵彭攀谈,没有留意她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