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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1页）

我在清晨里来到无涯的住所，本以为他会忙着穿戴前去主持典礼‐‐好歹也是大虞的国师‐‐却不料他只是独自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正在汲取这天地间最为纯净的朝露。

那一袭白衣垂地，神态淡然清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对他的亵渎。

&ldo;新帝登基，你等这一天不也等得很辛苦么？怎么不去观礼？&rdo;他轻描淡写地开口，眉间是少有的好奇。

我赶紧收起一颗苦涩的心，对他俏皮道：&ldo;你不也没去？还是堂堂国师呢，不以身作则，却在这里贪图安逸。&rdo;

我走过去端起他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好苦！

我放下杯子，忍不住伸出了舌头，抱怨：&ldo;什么茶这么苦？你的爱好真是越来越特别了。&rdo;

&ldo;这是朝露，&rdo;他微微笑了起来，将茶盏举到一片树叶之下，&ldo;是天地之间最纯净的气息，无色无味，又怎么会苦呢？不过是你心里苦罢了。&rdo;

我愣了愣，这话听上去特别耳熟。没想到一杯朝露就暴露了我的心情，我强装镇定，清了清喉咙，道：&ldo;是啊，心里特别苦，因为我是来和你道别的。&rdo;

显然也是没预料到，无涯略微有些惶惑地看着我，半响，脸色稍霁，竟又兀自笑了起来，&ldo;我猜到你迟早要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苏风华，你可舍得？&rdo;

我抬了抬眼，没有答话。彼时风中伴着夏日里独有的荷花香气，轻轻拂过我们身旁。

&ldo;这些日子，脑海里浮现的东西越来越多，主人似乎在冥冥之中为我指引。&rdo;他背过身去，望向虚空，背影落寞而无力，&ldo;我想，我也差不多要离开了。&rdo;

我忍不住落泪，就像与他相识相知已经千万年，如今要分别，彼此各奔东西。我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将眼泪在他的背上悉数蹭干，不舍道：&ldo;无涯，你是这清风白云之子，你本不属于人世，所以，请不要为人世所留恋。不管你以后出了什么事，只要到洪涯来唤我一声，上刀山下油锅我都陪你走。&rdo;

他转过身来冲我温柔地笑，揩干我的泪水，&ldo;一言为定。快些走吧，否则我怕等一会儿，你就走不了了。&rdo;

我知道他的意思，这里，还有我最最不舍和深爱的人。只是，那人却深深伤害了我，搞不懂他的心，无法得到他的全部，厌倦了这样的猜来猜去，索性便就此抛下，和着我曾经对尧光的感情，一同留在人世。

棠梨对我们的回归似乎一直都特别着急，我几次想回头去看，都被她厉声打断，&ldo;姑娘！你就忘了吧，都这份儿上了。柳年大人为了渡化的任务，一把老骨头差点都被折腾断，你还在这里惦念些儿女私情，心里不愧疚么！&rdo;

我愧，当然愧！从我落入凡尘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心中有愧，只是当年尧光救了我，让我足足在梦境里愧疚了三千年。累积起来算的话，二者之间的愧疚感可能不相上下。

此刻棠梨正带着我往十里山而去，那一处是万年附近地势最高的地方，仙气最是凝聚。我左右看了会儿，竟然没有发现一直是棠梨跟屁虫的清商，好奇道：&ldo;清商呢？&rdo;

棠梨的神色沉了沉，有些遗憾，&ldo;他要留下，我并不是他的中心，他来凡尘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我。&rdo;

我渐渐明白过来，清商既然是苏风华的龙吟琴魄，肯定是不能离开的。只是棠梨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了，而我也不知道棠梨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当初我将渡化任务拜托给柳年的时候，便没想过他会出什么差错，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做得这么好，如今尚且还留在人世的仙民，已经只是原先六十三支部落的十分之一不到，而其余的人，都已被柳年一一地送了回去。

我知道每一次渡化都要消耗大量的灵力，若是用我自身的力量，可能连一个人也渡不了。除了身上有几件珍宝，带了一只勉强只能当坐骑使的神兽以外，现在的我，与一个平凡之人并无二异。

许久没见柳年，他还是那么冷静与阴沉，不过约摸有些憔悴的容颜让我感受到他着实为渡化消耗了不少力量。待我回到洪涯之后，定要请五位长老好好嘉奖他一番。

&ldo;太子妃殿下，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就开始吧，玄清之石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弱。&rdo;柳年捧起那一枚水晶般的石头，在他手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我自是知道，此一回到洪涯，想要再入凡尘，便有如登天之难。只是那人竟然还没出现，宛若我们之间这些日子以来都是陌生人。

&ldo;再等一下吧。&rdo;不知道还在等什么，我心里仅存的一点点希望让我不愿就此离开。棠梨也不再阻我，任由我坐在山头吹着冷风，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再一点点落下，要等的人却始终没来。

&ldo;太子妃，太阳下山后，玄清之石的力量会更弱。&rdo;柳年适时地开口，我知道他这是催促的意思。登基大典兴许已经结束了，不知道此时，他又在做着什么？

&ldo;走吧。&rdo;我终是落寞地开了口。

柳年将我的手与玄清之石紧紧握住，需要我集中精神，才能打开承云梯，通往洪涯境。然而我却惊诧地看着身边半点反应也没有的棠梨，道：&ldo;棠梨，快把手放上来呀。&rdo;

棠梨后退两步，摇着头，&ldo;姑娘，棠梨骗了你，我并不属于洪涯。&rdo;

其实我一早便猜到她是神界的人，却不曾料到她会拒绝和我一起走。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家姐妹。她这么突然地要离开我，一时之间我哪里接受得了。

想要松手，可是柳年却紧紧将我抓住，不断在我耳边提醒：&ldo;太子妃，集中精力。&rdo;

&ldo;姑娘，忘了苏风华，忘了尧光太子，忘了棠梨，你一定要好好的。&rdo;棠梨仰头看着我越发向上升的身子，泪水泉涌而下，跪倒在地。

可是……怎么能忘记！这一片凡尘里，有我深爱着的人，有我欠了生生世世恩情的人，有我最信任的朋友！

&ldo;太子妃！&rdo;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迷迷糊糊中只听得柳年在一旁不住地唤我。而我的脑海里，却是想起了那一日在梅花林里为他跳舞的场景。寒梅瓣瓣落在龙吟琴上，琴弦里浮动着古奥朴质的音律。那一刻的似曾相识，我现在才终于想起，似乎是对谁有过的承诺，若是他消散在了风中，只要他抚起琴，我便能踏着那熟悉的音律找到他。

&ldo;皎皎梅芳，逆雪而香。伊人何往，为君离殇。&rdo;

不知是不是幻觉太深，我竟然看到虚空之中有一人踏着云向我漂浮而来‐‐墨冠玄袍，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孤傲高绝。他走近我的身边，一手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望着我，有着无限的温柔，&ldo;想要跑哪里去？&rdo;

我对上那深黑色的眸子，看了许久，才渐渐清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ldo;苏、苏风华？&rdo;

他骤起眉头，摇了摇头，纠正我：&ldo;叫我长琴。&rdo;

我还未回答，便听得下方一阵不可思议，棠梨借着虚空之力向我而来，茫然而诧异地看着苏风华，嗫喏着问：&ldo;你、你刚才说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