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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第1页）

&ldo;后来呢?&rdo;孔青云小心地问。

&ldo;后来……&rdo;伊万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蒙，&ldo;直到现在我都难以相信我真的做过后来的那些事。&rdo;

孔青云不再发问，直觉告诉他这个故事接下来会变得很黑暗。

伊万望着北方的某处，&ldo;半个月前我刚过完七十二岁生日，基地这边还为我搞了个小小的派对。我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没有勇气提起这件事，没想到我还是能做到这一点的。&rdo;

孔青云欲言又止，他隐隐觉得面前这个老人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倾诉的对象，但实际上他们只不过刚刚认识而已。

伊万沉浸在回忆当中，&ldo;我当时很镇定地对奥金涅茨说，他的研究方法有错误，叫他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了。实际上，他在计算当中也的确存在一些疏漏，但都是些小错误，并不会影响他的结论。奥金涅茨完全接受了我的意见，因为我是他最为尊敬的人之一，一直待他很好。当时我坚信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只不过需要一段时间做些修正。但如果公布了奥金涅茨的发现，我很可能就没有机会修正我的理论了。要知道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当时的苏联学术界还带有强烈的政治氛围，我的理论被认为有可能为国争光，科学院准备将我的论文推荐到国际学术刊物上。如果这时候我贸然承认之前犯了错误，很可能会成为影响国家形象的丑闻。再加上我本人特殊的身份……&rdo;孔青云插话道：&rdo;特殊身份，你指什么?我不太明白。&rdo;

&ldo;我的全名是伊万&iddot;伊万诺维奇&iddot;朱加什维利。&rdo;

孔青云依然不明就里地望着对方。

伊万咧嘴笑了笑，&ldo;你们中国人都很熟悉约瑟夫&iddot;维萨里昂诺维奇&iddot;斯大林，但他本来的姓却是朱加什维利。&rdo;

&ldo;你……同斯大林……&rdo;孔青云有些吃惊，这时他赫然发现伊万的五官的确同那个人有几分相似，难怪当时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ldo;其中的原委有些复杂，总而言之，他算是我的一位‐‐至亲，姑且这么说吧，其他的我不想多谈。不过我出生没两年，赫鲁晓夫就发表了那份著名的秘密报告，斯大林被当时的苏共中央彻底摒弃，这个姓氏带给我的不是什么光荣和特权。所以，以我这样的特殊身份，你能告诉我在当时的环境下该怎么做?&rdo;

孔青云迟疑了片刻，然后摇摇头，&ldo;我不是你，所以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rdo;孔青云吐出心中的疑问，&ldo;你为什么同我说这些?&rdo;

&ldo;哦，你就快明白了。我们来做个实验吧。&rdo;伊万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亮晃晃的东西。孔青云认出那是瑞士刀卡，同那种万能瑞士刀不同，这种刀卡里面的部件可以取出来单独使用。伊万抽出其中的一样东西递给孔青云，&ldo;塑料牙签，我没用过的。&rdo;

孔青云接过来，不明就里地望着对方。伊万蹲下身，指着脚下的一块戈壁中常见的扁平的风棱石，&ldo;你找个角度把牙签立在上面，尖头朝下，要保证你放开手后它能自己保持这种状态。&rdo;

孔青云捏着牙签，考虑到用途，它的质地被设计成软而有弹性，宽的一头直径大约两毫米，窄的一头只比针尖钝一点儿。&ldo;你在开玩笑?&rdo;

&ldo;严格地说，我既是在开玩笑又不是在开玩笑。&rdo;

&ldo;我不明白。&rdo;

&ldo;你能从理论上完全否定牙签倒立的可能性吗?&rdo;

孔青云迟疑了片刻，但很肯定地摇摇头，&ldo;在理论上的确是有那么一个恰好的位置和角度能够让牙签倒立，但是……&rdo;孔青云随手指了指四周，这时戈壁上的风正在变得强烈，&ldo;随便飞过的一只蚊子扇起的一点儿微风就会让它倒下，没有人会愚蠢到去干这种事。&rdo;

伊万若有深意地看着孔青云，&ldo;不不，有人干过这样的事，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人类科学史上有，人类社会史上也有。&rdo;

&ldo;你指的是谁?&rdo;

&ldo;比如说爱因斯坦。&rdo;

孔青云回忆着，爱因斯坦做过这样的事情吗?

&ldo;很多人以为提出宇宙膨胀理论的人是哈勃。其实在哈勃之前，苏联数学家亚历山大&iddot;弗里德曼才是最早提出动态宇宙模型的人。而他之所以提出这个模型，是因为他发现爱因斯坦构建的静止宇宙存在巨大的漏洞。爱因斯坦以广义相对论为工具，推导出了一个膨胀的宇宙。但他觉得宇宙的大小应该是恒定的，于是为了保持宇宙的静止，他在理论中强行引入了所谓的宇宙常数。而弗里德曼根本没有像哈勃那样去长年累月地实际观测宇宙，他只用了一支铅笔就从数学上证明，爱因斯坦构建的静止宇宙极不稳定，就像一支倒立的牙签，任何轻微的扰动都将导致这个静止宇宙开始收缩或者膨胀。&rdo;

孔青云点点头，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但心中的疑问仍然很多，&ldo;刚才你还提到社会史，又是指的什么?&rdo;

&ldo;记得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吧：你犯过错吗?&rdo;伊万露出笑容，孔青云注意到伊万有时不时咧嘴的习惯，这使得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长。

&ldo;当然，就是刚才的事……&rdo;孔青云回答道，&ldo;老实说，这应该不能算是一个问题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