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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1页）

&ldo;他要求的精度是多少?&rdo;

&ldo;我记得他的原话，他说希望精确到五千年以内。&rdo;于卫祥干笑了一下，脸上显出苦瓜样的皱纹，&ldo;这当然是做不到的。不要说那个时候，就是现在也一样。他提供的样本很多都有上亿年的历史。我们做年代测定基本上用到的都是某些元素的半衰期，样本的年代越远，用到的元素的半衰期越长。比如碳14的半衰期是五千七百三十年，最多只能测定几万年以内的物体的年龄。但是误差始终是存在的，一个根本的原因在于按照量子理论，就连半衰期本身都是不能完全确定的，比如碳14的半衰期就有一个正负四十年的不确定量。江哲心提供的样本的年龄远远超出了碳14法适用的范围，我们采取的是一种经过改进的钾氩同位素测量法，最后做出来的误差大约是正负十万年。老实说，当时做到这一步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印象当中此前只有日本奈良的一家研究所达到过同样的精度。但江哲心似乎还不太满意，我对他说也只能到这一步了。&rdo;

&ldo;你一直说那些样本的年龄超过一亿年，那你记得最大的值是多少吗?&rdo;

&ldo;这个当然了，因为印象很深嘛。&rdo;于卫祥脱口而出，&ldo;我记得其中有一块褐色岩石，直径大约有二十厘米。它的外表包有一层壳，应该是从原始岩层上脱落后沉积形成的。外壳的年龄要近很多，大约是七亿年。&rdo;

&ldo;等等。&rdo;杜原插话道，&ldo;你说的是外壳，按这个意思，岩石内核的年龄还大于七亿年。&rdo;

&ldo;这个当然啊。测定出来的内核部分的年龄下限是距今十三亿年。&rdo;于卫祥肯定地点点头，&ldo;据我所知，这样古老的岩石只在格陵兰岛、非洲以及澳洲有过发现记录。&rdo;

&ldo;你问过江哲心他做这些测定是为什么吗?&rdo;

于卫祥想了想，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ldo;这个我还真没问过。因为我当时觉得这不需要问。大家都知道他是气象专家，所以我很自然地认为这些测定跟古气候学有关。&rdo;于卫祥抬眼望了望杜原，&ldo;难道不是吗?对了，过了这么多年，你们突然问起这些，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研究古气候好像不会搞到这么久远吧?&rdo;

杜原有些慌张地摆摆手，&ldo;其实你的判断大体没错，江哲心当时的确是在研究一个古气候的课题，只不过比别人深入了很多，所以不那么容易理解。&rdo;

&ldo;理解，理解。&rdo;于卫祥突然露出微笑，&ldo;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对普通人来说，十三亿年的确长得不可思议，但在我们地质领域这根本不算什么，在我们所的陈列室里就存放着一个超过三十亿年的岩石标本，是地质所以前一位老所长搜罗来的，那时候地质所和地球物理所还是两个独立的单位呢。&rdo;

杜原眼睛一亮，&ldo;江哲心对这个标本感兴趣吗?&rdo;

&ldo;当然感兴趣。不过，我们可没敢让他研究这块岩石。&rdo;

&ldo;为什么?&rdo;

&ldo;是这样，对所有的样本，江哲心除了要求测定年龄，还要求做氧同位素测定。你应该很清楚，这种测定是需要做分馏的。为了数据准确，最好取样本中心那部分，以避免外界污染物的影响，这样对样本的损伤太大。所以，&rdo;于卫祥呵呵笑起来，&ldo;这样的镇所之宝肯定不能拿来做这种测定。当时我们所长担心死了，怕发改委硬来，如果那样会很难办的。不过还好江哲心并没有强求，只是显得颇为遗憾。&rdo;

杜原若有所悟地点头。看来到地质地物所这一趟算是不虚此行，至少他现在渐渐明白了江哲心在做什么。人人都知道氧这种元素，但很少有人知道世界上其实有十二种氧原子，从氧13一直到氧24，一共存在十二种氧同位素。其中只有氧16、氧17和氧18能够稳定存在，而在不同的气候条件下，这三种氧同位素的比值是不一样的，通过研究那些封存在冰层或是岩石中的氧，人们便可以间接地知道当时的气候环境。不过这种实验对样本的要求极其苛刻，因为任何一点儿来自外界的污染都会极大地影响最终结果的准确性。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哪怕仅仅是混进去几个细菌，也将使得测定变得没有什么意义。

这时于卫祥又点起了一支烟，杜原扫了眼烟灰缸，不禁想起总务处的提醒。于卫祥注意到了杜原的眼神，有些了然地说：&rdo;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的病我最清楚了。&rdo;

&ldo;病?什么病?&rdo;杜原仓促答话。

&ldo;肺癌，算是晚期，肿块直径五厘米。&rdo;于卫祥语气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ldo;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这个病是例行体检时发现的，半个月前的事。说起来也怪，一般这种病会咳得很厉害，声音也会变得嘶哑，还会咯血什么的，我却偏偏没有这些症状。一个医生朋友告诉我说，的确有极少数病人是我这种情况。&rdo;于卫祥吐出个烟圈，&ldo;看来老天爷还算不错，让我少了很多痛苦。&rdo;

杜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指着烟灰缸说：&rdo;那你还抽这么多烟。&rdo;

&ldo;据说现在戒烟能让我多活一年半载。&rdo;于卫祥咧了咧嘴，&ldo;也许搞地质的人的时间概念和常人不一样吧，一年的时间，澳大利亚与北美洲之间的距离大约能增加一厘米的样子，除了靠卫星精密测量，世上有谁能觉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