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旦河村这个地方,最美的时候是早晨。站在姜奶奶家二楼的坝子上,太阳从左斜方升起来,远方的水田金灿灿,一畦一畦变得明亮。屋后荷塘的青蛙“咕——咕——”,随风有荷叶香气。这时候屋前的竹林也随风发出响声——“呜——沙——呜——沙——”,竹叶的香气浓郁起来。
他在这里看过无数次天亮。从黑夜到天明,看着竹叶渐渐清晰起来,看着远方太阳逐渐刺眼,心里亮堂堂,能平静许多。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
屋里渐渐有哭声。楼顶的少年眉头皱起来。这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本来就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长而锋利的眉,锐利的眼睛,嘴唇薄如刀刃,连喉结也是线条陡峭,眉头一皱,腮帮子不自觉绷紧,显出更锋利的下颌角,九月的旦河村突然冷了两度。
他撑起身体,抓住坝子边的凸起,往下一嗦,踩住某块石头,纵身一跃,就从二楼跳了下来。
屋里的老人看过来。少年逆着光,面无表情。姜奶奶抹掉眼泪,打开帕子的手有点抖。
“我不要。”少年走过去,有些粗暴地把帕子合上,扔进衣柜里,背起背包,声音毫无起伏,“走吧。”
老人没有说什么,帮他把小口袋的拉链拉上。
一路无话。
渐渐地又有哭声。
少年“啧”一声,眉头皱起来,不耐烦道:“哭什么。”
老人却像一下子忍不住似的,呜咽声渐渐大起来:“你,你莫怪奶奶……”少年嘴角嚅喏一下,抿成一条紧紧的线,沉默不语。
“不要惹事,平平安安就好。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来。”姜奶奶哭得鼻子红通通,头发像白色的枯草,“我只求你平安,晓不晓得?”
少年腮帮子动了动,半晌——“知道了。”
老人的心放下半截,开始絮絮叨叨嘱咐,少年一路沉默。路两边的稻田有的已经收割,稻茬一簇一簇,裸露出褐色地皮。他又闻到熟悉的荷叶香气,旦河村车站边有方圆十里最大的荷塘。
姜奶奶终于把能嘱咐的都嘱咐完,远处看得见马路了。老人试探着:“要不,我再送你——”少年看过来,眼神又冷又倔,透着一股阴鸷。姜奶奶叹口气,“好好好,你自己去。”
少年扯了扯肩带,跳上车,背对着人拉住扶手。姜奶奶的眼睛又红了。她的嘴唇嚅嗫着:“莫怪奶奶,呜呜呜……平平安安的……”客车毫不留情驶向远方。
车上。少年盯着窗外的树一棵一棵闪过,盯着稻田一畦一畦变化,很久很久,盯到眼眶泛红。他低下头去,拉开口袋,耳机是放在这里的。蓦地——五张红色钞票被扯出来。
少年面部肌肉一下子绷紧,胸腔也重重起伏一下,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两年后。
丛林里,两双眼睛四目相对。一人瞳孔放大,惊惶万分,拔腿就跑。穿迷彩的男人轻笑一声,一双眼睛冷寂如海,他吐掉叶梗,像豹子一样追上去。
逃窜的人肝胆欲裂,不要命似的往前跑,身后的人越追越紧——
“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求求你!!!”他绝望地乱叫,竟期许身后的男人能大发慈悲。他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砰砰砰,砰砰砰!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脖子,就在他感觉到力量的瞬间,一阵更窒息的痛苦从脖子上传来,男人钳住了他,大力拽后,瞬间回拖两米。
“咳咳……嗯——”一只大脚毫不留情踩上地上的人的胸膛,面色冷厉,“咳个屁!”对讲机里传出人声:“陆霄,几个?”
男人弯腰铐住人,“三个。”
“押回。”
“此次跨境潜逃共计五人,已协助捕获五人,人犯俱已关押,等待遣返。”
霓虹灯五颜六色闪烁,身姿曼妙的女人从三人面前掠过。突然,罗丁一顿。
段道恩和陆霄停下来看着他。
罗丁扭过头,看着放在自己翘又圆屁股上的手,冰肌玉骨,十指豆蔻,魅人得很,它色情地揉了揉,它的主人噙着柔情似水的笑,盈盈看着他。
罗丁笑出了声。这家夜总会有点儿意思啊。
“来吗?”女人问。
“来啊。”罗丁抓住了她的手,凑到她脖颈边,嗅了嗅,低声道:“女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性感的女人眨眨眼。罗丁抓人的手逐渐收紧,“我是来扫黄的。”
女人环住他的腰,嘤咛一声,“来扫啊。”
“咔哒”一声,冰冷的手铐毫不留情铐上她的手。女人惊诧地扭头,陆霄面无表情:“站好!”见她愣住没有动作,男人握住人肩膀往墙边一推,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又侧头对二人冷声道:“工作了。”
罗丁踹开最近的包房门:“扫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