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逃的无影无踪,留下小殿下还在大口喘气。她回望了一下战场局势,右手离开操纵平台,用衣袖简短地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千钧一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臆想,在那台鬼魅般的机甲离开之后,战场上的瑞德普尔军开始渐渐回撤。驻军士气高昂,赫尔因希下令追击,自己则往前走了几步,蹲身从那具扭曲的机甲尸体里用力拔出半截枪尖。
灰色钢制,初看起来非常不起眼。alpha眯眼,从操纵版打开检验高光,细细地将那截枪尖从头看到尾。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敌军退却之后,清点伤亡是例行公事。机甲被回收进大气层内,在达亚兰沃广袤的草原上一片片排开。本地驻军的后勤和医务部队正在全力救治伤员,赫尔因希从机甲里出来,抱着军帽,双脚落到地上的时候竟有些腿软。
艾瑞跑过来不着痕迹地扶住她。
赫尔因希在她手臂上按按以示感谢,站了一会儿才继续行走。
战争发展到现代,就算是小规模战役也都有大量的士兵参与。科技发展并没有使伤亡率下降,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了军人的危险性。远距离战斗也许还能通过逃生舱弹射出机甲;迅雷不及掩耳的近距离战斗中,在机甲废弃之前逃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牺牲之后都还和自己的机甲熔在一起,或者被一起碾成粉尘、炸成碎片,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机甲在则人在,所以身份识别牌大多数时候也只会储存在机甲上——因为大多数时候,属于士兵自己的尸体是无法辨认的。
她不需要靠近草甸,都能闻到肉体烧焦的气味混着汗和血腥味,还有电子零件和机械焚烧之后的恶心味道一起飘过来。
不过前线的士兵们此时早已习惯了这些。包括赫尔因希。
众人降落修整的地方是丘陵的顶端。此刻赫尔因希下令稍作休整,援军中队便也散开暂时加入驻军编制帮忙统计伤亡。
从坡顶望下去,满目都是整齐摆放的机械残骸和各种临时医疗设施。赫尔因希叹了口气,迈步往下走。艾瑞松开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也没问她为什么损耗如此之大。
倒是赫尔因希开口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没有用枪的s级吧。不管是alpha、beta还是oga。”
“枪?您是说……”艾瑞摸摸下巴,打开终端核实,“档案记录的机甲图鉴里没有。您是用剑的,路德维希长老用刀,阁下用长刀,剩下那几位……没有。”
她肯定地摇摇头。
以这个时代的通讯技术,各国之间常见的尖端军事力量几乎没有藏匿的可能。对于s级的人才,各国更是引以为傲,恨不得多炫耀几番。权威一点的数据库都会有相关信息——而s级的机甲和武器打造极其耗时且耗费也大,轻易不会发生变动,因此这些信息可以精确到戴娅的刀有多少厘米长。
“殿下怎么突然……”
赫尔因希压低声音道:“刚刚战场上……有一个s级的人在同我战斗。我的精神力压制不住他,波动情况下甚至还略低一筹。”
副官的惊讶显而易见。赫尔因希捏捏她肩膀绷紧的肌肉让她放松下来,“别表现的这样明显。”
艾瑞点头,抱歉地挠挠后脑,“您还看到了什么细节吗?”
“淡灰色机甲,速度非常快。”赫尔因希幅度轻缓地点头。两个人走进草甸,在各式扭曲的尸体间穿行,鞋底染了泥灰与血渍。
艾瑞沉默地跟着她,直到alpha停下身,“就是这样的伤口。”
oga抬头。
两米左右直径的圆形创口穿透了机甲的操控室部位。清理部门已经处理过这具机甲,钢铁包覆之下的人类躯体被安置在黑色塑料保存袋里,拉链上挂了身份识别牌。
男性alpha,带服役序列号、姓名、军种、dna序列和其他生物功能信息。
火化之后,这男人剩下的一切,就只有一坛子骨灰和这枚军牌了。听着虽然伤感,却比他完全无法从机甲里分离出来的其他战友好了不知道多少。
赫尔因希单膝下去,慢慢拉开拉链。
先露出来的是男性目眦欲裂的狰狞面孔。血流从他的嘴里喷溅出来,仿佛完全没有预料到死亡。胸口以下的制服已经被完全染红,腹部更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内脏流出来,在空洞的腹腔里悬坠着。
一击致命。
小殿下叹了口气。她脱掉右手手套攥在左手,白净指尖探下去为他合上双眼,收回来的时候沾染了血迹,拉上拉链时又蹭到了军牌上。她握着军牌把暗红色痕迹细细拭掉,才站起身,戴回手套。
“真是混账。”副官在她身边皱眉道,“恃强凌弱。”
“艾瑞,我比他好不了多少。”赫尔因希深深看她,回她一句。
如果没有同等级的敌人,s级军人在可以侦测的小范围内往往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不管是什么性别,精神力压制让他们和屠戮机器没什么区别。或许本着骑士精神来说对其他品阶的士兵都不公平,或许自己就是恃强凌弱的混账,但不挥刀的话,又拿什么给己方的死者来交代呢?
赫尔因希想起戴娅流利斩开敌人舰艇的英姿,心里不知为何又是一哽。
她不该在这里悲春伤秋的。
“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