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的箭器皆换作了弓。弩!
四处皆是红夷炮的轰炸声,那样爆裂的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道的烟云浮在荒原之上。远处是乌沉沉的云,在亮的极致的火光下,银甲的铁骑自远处而来,化作不尽的浓丽的沾染着鲜血的流星。
——战事告急。
城墙上旌旗舞动,艳红着迎风吹拂,漫天箭矢自上而下,搭箭,拉弓,射杀,尸骸遍野。
燕襄立于那城墙之上,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他的将士,如割倒的麦堆一般,自这几丈之高的城墙处直直坠落,永远地倒在城门之下。
生灵涂炭,人间炼狱。
明明是这样冷的日子,燃烧不尽的火却将一切化作了带着血腥味的炽热,眸眼可见的绯色的血雾掺着酒气萦绕在寸草不生的原野上。
那个高站在城墙上的男人闭上了眼,有些不忍去看这样的场景。
——“我们,还是战场上见的好。”
这样的战场,直接撕裂了他的将士。
“为我备马。”他对着一旁的将士说道。
他这一生,除了懒懒散散当个闲王,看着家国安定,便无所求的了。
如今多了个阿肆,他想,他若是能够或者归来,便去将军府求娶她,十里红妆求不得,却也总归能予她个盛极的礼事。那个时候,一定是要凤凰木开遍着的,红艳的似团火一般,就像她眉眼间温柔的颜色。
燕襄握着手中的长弓,掂了掂,翻身上了马。
他骑得很快,身躯好看而欣长,青丝倾泻如墨,随着马颠簸着,飞洒在凛冽的风声中。连带着往日里靡丽的眉眼,都肃穆起来。
他自白马上往下众人,带着睥睨的意味。
那双上挑的眼瞳里杀意极甚,浓郁的黑氤氲清透,宛若一汪深潭。
拉弓,射杀,金铁交鸣之间,他随即被吞没在了泱泱人群中。银甲反耀着将士们染血的面容,于是那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顺着光洁的剑矢,啪的溅开。
他被湮没在人群里,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杀了一个又一个兵卒。
那些个气还未断尽的士卒,睁着铜铃般大的瞳仁,倒映处燕襄的模样。
战马还在嘶鸣着,腥浓的风还没有停。
乱世英雄,生子当如燕三郎!
战鼓铮铮,鸣响着一个又一个缓缓倒下来的士卒,那身影攒动,大漠昏黄的沙子卷入军队之中,这厮杀里,她只看得到他的身影流窜。
卫漪是如此,众将士亦是如此。
她不知道燕襄所想,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因着赵肆秋而发生的。
为何?她想问他。
为何他舍了一个国,也不愿放弃赵肆秋?!
“杀!”她尖叫出声,喝令着将卒动手。
一声令下,那黑压压的一排士卒层层包裹住燕襄,骄阳射下,将那箭矢头上反射出银光。那样锋利的箭矛,全然的对准了那个红袍的男子。
那样的阵势,是有着挫骨扬灰的力量的。
他没有愤怒,亦是没有不甘,越看着晋军逼近,内心倒愈是平静。
通天的火舌席卷着他的长发,苍白的肌肤被照得有些透明,像极了当年倚在勾栏院中细细品曲的他。
一袭红衣,言笑晏晏。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那楚军的城墙,将那弓插在泥地里,缓缓坐下,面容安详。他那三千青丝自耳边垂落,随着带着热气的风慢慢扬起,那垂下的睫羽轻轻颤动着,投下鸦青的剪影。
晋军的弓。弩已经对准了他,他只是勾起了一缕笑,那样一抹轻轻的微笑。
对不住,阿肆。
他堪堪这样想着,发出一声轻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