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郡主到了万寿堂,立即让奴婢端上自己小厨房做的点心,都是侯府特有的吃食,精致好看,用青花瓷小碟、或用各色琉璃制的攒盘盛着,花朵一样,摆在几上,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二人吃着点心闲话了几句,老太太才说起秦煜,先把秦煜夸了一通,说他幼时如何刻苦用功,如何天资聪颖,如何有孝心,说到后头眼眶微红,叹了口气道:“唯有一样,七年前我这做祖母的没看好他,不该让他同他表兄弟们赛马。”
孙妈妈见老太太如此,忙上前轻抚她的背道:“老太太,不是您的错儿,这事儿谁能想到呢?”
郡主也安慰:“煜哥儿虽腿脚不便,可论才气,寻常男子十个也比不上他一个。”
老太太用帕子揩了揩眼角,颔首道:“不是老身自夸,老身大半辈子见过的好郎君没有一百个也有九十九,我这孙儿在里头算是尖尖,且他这腿呀,也不是没的治,只是需的时日多些,昨儿他腿疼,不是大事,先前也疼过一回,吃了李太医的药便好了。”
这话同方才周氏的说法相左,郡主端起茶盏抿了口,细细思量了会儿,觉着二人的话都只能信一半,于是笑道:“老夫人哪里自夸了,侯府子弟各个是人才,我家乐儿便说煜哥儿才情第一,昭儿待人真诚有礼,还有二房的老大,马上功夫不错,只有家风谨严,长辈又慈爱的人家才能教出这样人杰!”
老太太含笑着谦了几句,又开始夸赞安平县主如何如何了。
总之,老太太说秦煜和县主时,郡主便总要再扯上秦昭、秦宿等人,到后头老太太便察觉郡主态度暧昧了。
她想着,原先郡主透信儿说更满意秦煜,绝不是随口的一句话,那为何前几日还满意,现在又拐着弯地绕开两个孩子的婚事呢?难道是看他病了,心生犹豫,又或是周氏同她说了什么?
无论如何,这事儿今日是谈不成了,于是喝完手中那盏茶,老太太便领郡主去听风院……
那边厢,秋昙今早从床上爬起来之后,这双手便没停过。
秦煜不知发哪门子疯,命秋昙和守诚将右梢间里所有药材都拿出来,在卧房和明间儿里各处放一些,说是想闻闻药香味儿,而后吩咐秋昙绿绮一起熬药,熬了一大锅,他自己只用小半碗,其余的便都倒了,如此,院子里便浸了一股子药味儿。
并且,他还吩咐守诚,把原先撩下来的窗纱再糊回去,且还多加了一层,最后他自己把书架上的医书拿下来,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案前,摆了一摞。
待忙完这些,秋昙刚想坐下歇歇,便听得拍门声,她忙过去开门,便见夫人身边的孙妈妈领着安平县主和一男子站在门口。
与前两回梳高髻,着艳色骑装不同,今儿安平县主有意往温婉里打扮,头梳望仙髻,髻上别着浅紫色水晶发钿和珍珠流苏,斜插一支绿雪含芳簪,身上穿藕丝琵琶衿上衫,配紫绡翠纹裙,然而她五官艳丽逼人,身材稍壮,又是个国字脸,看起来十分违和。
不仅秋昙觉着违和,她自个儿也不习惯,不住拨弄那晃来晃去的珍珠流苏,对身边的子烨抱怨:“我娘非让我穿这身,麻烦死了!咦,好重的药味儿!”她用帕子捂住口。
她身旁那男子相貌堂堂,一身石青色绣海水江崖纹的直裰,手握一把画秀丽江山图的骨扇,身材英伟,面貌却秀气,他摇着扇子笑道:“不仅麻烦,也不如你原先的衣裳配你。”
秋昙觉着此人很是眼熟,忖了会儿才记起这是在芙蓉园捡了秦煜扳指并还给他的公子,秋昙忙向二人行礼,“见过县主,见过公子,”说罢便请二人入内。
听风院像过年一般热闹,因这些年几乎没有外人踏足这院子,几个丫鬟婆子见生人来,都上前行礼,虽低着头,眼睛却已将二人打量了一番。
屋里,秦煜听得守诚禀报,从从容容放下书本,没有丝毫讶异,让守诚推他到明间儿里,然而看见那安平县主身旁的男子时,他却诧异得眯了眯眼。
安平县主并无半分女儿家的娇羞,见秦煜望着子烨,便为二人引见,“这是子烨,我的……远房表哥,久慕你的大名,非让我带他来见你,”“这便是侯府二公子秦煜。”
二人虽不是初见,却装作初见的样子,各自拱手自报姓名。
秦煜请他们入座,秋昙为二人斟了茶便侍立在一侧。
“二公子,听说你病了,现下如何了?”安平县主问。
“我常年如此,习惯了,”秦煜淡淡说着。
秋昙不由腹诽:你分明只疼过两回好吧?什么叫常年如此?
安平县主道:“怨不得我前两回来想向你请教射箭,侯夫人都说你腿上不好,不便出来,不过以后我有的是机会向你请教了!”这时子烨清了清嗓子,安平县主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忙端起茶盏灌了一口,换个话题道:“不过我觉着,正是因腿脚不便,你才应当多出去逛逛,而不是整日坐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我方才便觉奇怪,大热天的你为何把窗户封得这么严实?”
“我就喜欢这样,”秦煜淡淡说道。
安平县主瞪大了眼,指着那蒙了四层窗纱的窗牖,“你喜欢这样?”
秦煜懒得再说第二遍。
子烨摇着骨扇,饶有兴致地看着秦煜。
秋昙怕秦煜把天聊死,又见安平县主额上一层薄汗,便道:“县主,奴婢给您打扇子吧!”
“不必,”安平县主自己用帕子擦了。
秋昙也觉得热,这便去灶房,端了几样点心和瓜果过来。
谁知再进门时,屋里已陷入尴尬的沉默……
秦煜自始至终不想开口,没人说话反合他的心意;子烨慢悠悠啜饮着茶水,他的目光在屋里的每一处扫过,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勾;安平县主时不时拨弄一下自己的珍珠流苏,她最是个爱说话的,现下她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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