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的还是有人在路边摆摊,于秋凉离得老远就看到了坐在马路牙子上的那位老人。老人戴了一顶灰色的帽子,其实那帽子可能并非灰色,只是它破旧灰败到看不出原本的色彩罢了。
那老人坐了一会儿,就收了摊慢慢地走回去,他大概是临近的住户,这一带居住了很多老人。衰老的住宅区和衰老的人类最是相衬,他们一同在岁月中变老,并逐渐走向毁灭。老旧的建筑物终有一日要被拆毁重修,老去的人类也终有一日要死去。建筑可以重建,人却无法重生,这便是生者最大的悲哀。
能够死而复生,于秋凉觉得自己的运气大概也算一等一的好。他不是那么讨厌活着,当找到了生存的意义,知道生活有多快乐以后,他就不想死了。还是活着好,有句话说得不错: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于秋凉正想得出神,右肩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他诧异地扭过头,发现是一个女孩与他在狭窄的小路上擦肩而过。这女孩同他们年纪相仿,不知道她是否也和他们一样在逃课。
这女孩看上去很乖,不像是会逃课的那种学生,她应当中规中矩地坐在教室里,按学校的安排行事才对。但是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最不靠谱,于秋凉摸着下巴想了想,还是倾向于她逃课。
不过,万一是高二的学生呢?于秋凉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的身影,越看越觉得她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她?她是和他们同校的学生吗?
忽然,于秋凉脚步一顿,悚然大惊。他看到女孩的头发短了两截,显得有些杂乱。他觉得这或许就叫狗屎运,他竟然误打误撞地发现了一名犯罪嫌疑人。
宋词然的手机响了,提醒他按时回家。他伸了个懒腰,勾着于秋凉的肩膀又说了两句话,这才转身慢腾腾地回了家去。于秋凉看了看好友,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那个女孩,不知怎的,那女孩走得不快,仿佛特意要他跟上去。
是跟上去,还是不跟?这是个大问题。于秋凉不觉得单打独斗对自己有利,尽管光天化日之下,妖魔鬼怪无所遁形,但他不能确定这女孩有没有同伙,她的同伙是鬼怪还是人。可是,这会儿要给余夏生打电话,似乎也不太行。于秋凉跟上女孩往前走了一段,决定先跟着她看她到哪里去,若见势不妙,就赶快脚底抹油开溜。
女孩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于秋凉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踪。他这副模样,让旁观者看到了,恐怕会认为他是什么变态跟踪狂,专门挑女学生下手的那种。
这个女孩拐了好几个弯,从一个小区拐进另一个小区,于秋凉也跟着她兜圈子。过了一会儿,于秋凉察觉到不对劲,这女孩分明是知道他在跟踪,故意拉他在这里瞎转悠。
果不其然,当他们再绕过一个弯之后,走在前面的女孩突然回头,冲着于秋凉笑了笑:&ldo;跟着我做什么?&rdo;
&ldo;……&rdo;于秋凉一时无话。要怎么说,才能显得理直气壮一些?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肯定是不好直接说出来的,万一他认错人,错把无辜者当成罪犯,那岂不是很尴尬吗?他后退了一步,打算做个懦夫,直接跑掉。
对方见他有要跑的意思,便步步紧逼,把他堵到了墙角。于秋凉不熟悉此间地形,还在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了坚硬的墙壁,才恍然惊觉自己已无退路。他鬼精鬼精的,可这姑娘比他还恐怖,他平生第一遭有棋逢对手的感觉。
离近了看,于秋凉才发现这女孩生得很漂亮。虽然他不喜欢小姑娘,不过他并非不辨妍媸,好看与否,他还是分得清的。眼前的姑娘生了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煞是好看,嘴角天生带笑似的向上弯起,为她的面貌平添几分色彩。她直勾勾地盯着于秋凉,令于秋凉有些无所适从地挪开了眼。
&ldo;跟着我做什么?&rdo;女孩又问了一遍,&ldo;你在学校里见过我吗?&rdo;
于秋凉没忍住,反问一句:&ldo;在学校里见过你,就能跟着你了?&rdo;
话音刚落,他就想反手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其实他不该接这女孩的话,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套话,从他嘴里问出点东西。
然而女孩没有特别的反应,她绕到另一边,迎着于秋凉的双眼,轻声说:&ldo;我在学校见过你。&rdo;
难道是认错了,她和自己是同校的校友?于秋凉皱起了眉。可是,如果她是编瞎话,也能说得过去,毕竟,在哪里见过,不算是见过呢?假若她是在冷库中见过自己,却硬说是在校内见过,此刻轻信她的话,那不就上当受骗了吗?
于秋凉学乖了,他闭了嘴。
女孩稍稍往后退了一点儿,还想再说几句话,但于秋凉趁她不备,转身从旁边的小门跑了,她那句话憋在肚子里,又不能冲着一堵墙说,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冬天天黑得早,于秋凉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坏了,狭小又黑暗的空间仿若棺材一般,闷得于秋凉浑身难受。他按亮手机,借着这丁点微弱的光线打开了门,一道暖洋洋的光从门里透出来,他到家了。
余夏生正躺在沙发上小憩,他累了一整天,总算熬到下班,刚一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躺下了。于秋凉开门的声音很小,余夏生没有听见,直到餐厅的灯光暗了,他才略有所觉,悄悄睁开了眼。
他回家的时候,忘了关上阳台的窗户,此刻冷风入侵,吹得他头顶直冒凉气。于秋凉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上,替余夏生把窗户关了,又走回卧室拿了床被子,给余夏生盖在身上,还贴心地为他换好了鞋。这贤妻良母的模样,完全不似平时那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余夏生一个没绷住,蓦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