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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武康回头瞥了广寒子一眼，淡淡地说：&ldo;不，不是这样。最近几晚我老做噩梦，穿上这副铠甲有点儿安全感。&rdo;

秋娥担心地问：&ldo;什么样的噩梦?武康，你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你不舒服吗?&rdo;

&ldo;我很好，只是梦中的你和小哪吒不好。我梦见你们中了巫术，被禁锢在一个远离人世的监狱里，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救出你们。&rdo;

他说这些话本来是想敲打广寒子，不料却误击到妻子。秋娥的情绪突然变了，表情怔忡，久久无语，这种情绪在过去通话中是从未有过的。武康急急地问：

&ldo;秋娥，你怎么啦?你怎么啦?&rdo;

秋娥从怔忡中回过神，勉强笑着：&ldo;没什么‐‐等你回家再说吧。&rdo;

&ldo;不，我要你这会儿告诉我!&rdo;

秋娥犹豫片刻后低声说：&ldo;你的话勾起我一个梦境。我常做一个雷同的梦，梦中盼着你回来，而且眼看就盼到了;可是天上有一个声音说，你盼不到的。就在你将要回来的那一天，这个梦将会回到三年前，从头开始。一次又一次重复，看不到终结。&rdo;

通话停顿了，沉重的氛围透过屏幕把对话双方淹没。忽然小哪吒的脑袋出现在屏幕中：

&ldo;爸爸，我也做过这样的梦，还不止一次!&rdo;他笑嘻嘻地宣布。

他的嬉笑让旁听的老武康心痛如割，广寒子悄悄触触他的胳膊，示意他镇静。过一会儿，小武康勉强打起精神安慰妻儿：

&ldo;那只是梦境，咱们别信它。都怪我，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rdo;

秋娥也打起精神：&ldo;对，眼看就要见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喂，小哪吒，快和爸爸说话!&rdo;

&ldo;不，儿子你先等等。秋娥，我马上要回地球了，今天想问一些亲人朋友们的近况，免得我回去后接不上茬。&rdo;

&ldo;当然可以，你问吧。&rdo;

他接连问了很多家人和熟人的情况，秋娥都回答了。广寒子不动声色地听着，知道武康是想从这些信息中扒拉出虚拟世界的破绽。但这样做是徒劳的，因为上传给武康的记忆与虚拟秋娥的&ldo;记忆&rdo;来自同一个资料库，天然相合。你无法从中找出逻辑错误，就像你无法提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拽离地面。但广寒子这次低估了这个蓝领工人。问到最后，武康突然换了问题：

&ldo;昊月基地已经开工53年了，在我之前应该有17位工人，但广寒子的资料库中没有他们的任何资料。他们早就回地球了，你听说过他们的消息吗?&rdo;

&ldo;哟，这我可从没注意。&rdo;

&ldo;是吗?你再仔细想想。你这样关心我，不会放过与他们有关的报道吧‐‐从中你能多了解一些月球基地的日常生活。&rdo;

&ldo;我真的没有注意到。也许他们都没有抛头露面，也许他们都和昊月公司签有保密协议。&rdo;

&ldo;不，我本人并没有签保密协议。而且我也没打算回地球后对这三年保密。以我的情况推想，他们不会守口如瓶的。&rdo;

大概是因为心绪不佳，秋娥对于武康的追问有点不快：&ldo;这件事干吗这么着急，等你回来后再细细盘查也不迟。武康，儿子在巴巴地等着呢。&rdo;

&ldo;好吧，来，小哪吒，和爸爸说话。&rdo;

于是武康完全撇开这个话题，一直到通话结束都没再捡起来。但广寒子知道他的撇开是因为已经有了确凿的答案。在为武康搭建的谎言世界中，有关各代工人的部分的确是最薄弱的环节。这没办法，因为前17代工人除了原版武康外，都是完全雷同的克隆人，又都在这个封闭环境里生生灭灭。如果要完全从零开始来建构他们回地球后的生活，包括他们与社会的各种联系，那无异于重建一个人类社会，信息量过于浩瀚了，而且难以做到可验证。所以，这个谎言世界只能是封闭的，对系统之外的东西干脆省略。这正是虚构世界的罩门和死穴。这个蓝领工人虽然学识不足，但足够聪明，一下子找到了它。

也就是说，武康此时已经知道了那对母子的真实身份，知道这种&ldo;在线通话&rdo;是怎么一回事。但不管心中怎么想，他还是善始善终地完成了最后一次通话。这可以说是出于丈夫和父亲的本能，他不会草率地掀开裹尸布，让&ldo;妻儿&rdo;看到残酷的真相。

双方依依告别：

&ldo;再见，在地球上见你!&rdo;

&ldo;再见，在地球上等我!&rdo;

秋娥（虚拟的秋娥）心很细，虽然心绪不佳，也没忘了向老偷渡客问好。老武康走上前，与她通过屏幕碰了碰额头。此时老武康心弦激荡，激荡中也包含某种微妙的情愫。屏幕上的年轻女子是他50年前的&ldo;妻子&rdo;，但眼下她的身份更像是女儿或儿媳。对妻子的爱恋和对后辈的疼爱掺混在一起，难免有点错位。

这对母子是根据老武康年轻时的记忆构建的，构建得非常逼真，但与记忆相比也有细微差别。比如，真实秋娥爱向左方甩头发，虚拟秋娥则是向右方。其实真正的差别还不在这些细枝末节，而是他们的&ldo;元神&rdo;。《元神》程序做鉴定运行时，曾让老武康看过。那时，秋娥和哪吒的形象明显单薄和苍白，就像是初次登台的话剧演员。现在，在重复演出十七次之后，秋娥母子已经相当真实饱满，几乎是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