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谨想起十年前,她在替陈其睿订票却背错他护照信息的那一次。十年来,施谨只对一个老板无限忠诚,这个老板是陈其睿。
她没有看陈其睿。她动了动嘴唇,准备回答他的问题。
但她听见陈其睿又说:“在你讲述事实之前,我还需要先同你确认一件事:你今晚有没有受到任何身体上的伤害?”
施谨抬起头。
陈其睿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但她从中看到了他明确的态度。
施谨眼眶一酸,刚才准备好的话不再能讲得出口。她尽量抑制情绪,“我没有受伤。”
陈其睿颔首,“那么你现在将事实讲给我听。完整的,你的视角的。”
施谨讲出事实:“从两个半月前开始,eric在多个工作和非工作场合中用多种方式向我示好和示爱。最初是深夜加班,他以节省部门t&e预算为由让我用他的配车回家,事后我意识到这是他对我一个人的特别优待,于是我选择自己购车,以规避类似情况再次发生。后来是加班过项目的brd,他邀约我一起外出吃晚餐,我委婉拒绝后和他去公司食堂用餐,在食堂,他违反公司对女性员工的职场公平尊重原则,直接询问我的婚育及恋爱状态,并在言辞间表露出他对我的私人好感,我当时明确向他表达了拒绝,并错误地判断他与我能够恢复至正常上下级工作状态。再后来,他因我对异性同事的正常帮助而对我进行工作之外的指责,以及我在回家途中出车祸时,他以对待不同下级的双重标准‘保护照顾’我,次日清晨又在公司要求我下楼去食堂接受他的质询,我再一次明确向他表达了拒绝。从那次开始,我规避了所有和他之间非必要的工作接触,但他仍然越位,质问我是否在刻意回避他,并要求我降低对他的防御。紧接着,他在听说我在看外面的工作机会后对我咄咄逼问,在对话过程中直接表达如果我答应和他在一起,他会直接辞职。然后,就是今天晚上的事。”
陈其睿没有讲话,给她时间调整情绪。
施谨停了十几秒,继续说:“今晚部门团建,我有意创造机会和空间,任由他对我实施肢体型性骚扰,事后我以此威胁他,要求他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感情期待,还要求他继续履行作为部门负责人和我的直接上级的工作职责。”
完整的、她的视角的事实讲完了。
陈其睿开口:“作为公司的一把手,我竟然完全不知道有核心高管对女性下属进行了长达两个半月的骚扰,这是我的失察,更是我的失职。vivian,我向你郑重道歉。”
施谨没有出声。她垂下眼睫。
陈其睿将办公桌上的纸巾盒推向她,但她不碰。
他说:“事实讲完,我还有些问题需要进一步了解,如果过程中让你感到被冒犯,你可以随时打断我。”
施谨点头。
陈其睿问:“在过去的两个半月中,你始终没有选择向第三者求助和披露,包括公司的全球职场道德热线、hr伙伴、员工关系团队、你直接上级的直接上级。这是为什么?”
施谨说:“因为我不认为eric的本质是坏人,我也不认为他的初衷是要利用职权之便对我进行性剥削,虽然他的行为对我造成了巨大的困扰和精神压力,但我始终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让他的职场声誉受损。今晚我虽然设计他、威胁他,但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回归正常工作,从没真的想要让他因此身败名裂。”
陈其睿又问:“他持续骚扰你、向你施压,但你仍然选择维护他,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施谨不答。
陈其睿替她答:“因为你不想让我为难。你维护他名誉的本质,是在维护我的决策,对吗?”
施谨努力压抑情绪。
陈其睿说:“在你的认知中,eric是深受我器重的顶级人才,我流失不起这样的人才,这家公司也流失不起这样的人才,甚至你在今晚使用极端手段威胁他,也是为了不让这个人才流失。如果eric因你而走,你认为我会归咎于你,你的一切选择,归根结底都是对我的忠诚。在我刚开始询问你事实时,你甚至想要撒谎,对吗?”
施谨说:“因为我信任你的判断。”
她跟了陈其睿整整十年。这十年中,在关键岗位上,陈其睿从没看错过人,也从没用错过人,她相信许宗元不会让陈其睿失望。
陈其睿说:“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有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我也需要为错误的判断承担责任,而这个责任,与你无关。”
施谨感到脸颊潮湿,但她没觉得自己在流泪。
陈其睿从桌上纸盒中抽出三张纸巾,叠在一起递向她,这回她伸手接过。
他继续说:“vivian,你做了我十年的行政助理,我了解你的为人和性格。你最大的优点是ownership很强,但同样的,这个过去对你工作帮助巨大的优点,成为了你现在的障碍。在你现在的新岗位上,你的ownership应该用在什么地方,不该用在什么地方,我希望你能够想一想。”
施谨攥着纸巾,点点头。
陈其睿说:“最后,我希望你能够放下对我的忠诚。没有任何一家公司、一位老板,会成为你的职业终点。在职场上,你要做的是对自己忠诚。你明白我在讲什么吗?”
施谨再度点点头。她问:“今晚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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