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傅年想要抽回手的动作顿住,看着他黑乎乎的后脑勺的目光从怔愣渐渐融成了一汪水。最终如妥协般,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把另一只手盖在他的头发上摸了摸。
不用怕,他在心里说。
有的时候,周傅年想,或许宋竞卿去做一名厨师也不错,应该会成为世界级的顶级厨师,毕竟能把一股怪味的药粥做得鲜美无比的也没有几位了。
宋竞卿似乎不知道这个粥很好喝,跟哄小孩一样,“吃了这个粥,前辈就不用喝药了,然后再睡一觉,好不好?”
周傅年觉得宋竞卿对他有些误会,他吃过许多药也打过许多针,并不存在抗拒药物治疗的心理。他垂眸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药粥,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说:“我不怕吃药的,不用弄成粥。”
宋竞卿理所应当地说:“怎么能让前辈吃那么苦的东西呢。”
周傅年耳尖一红,久违地感受到了跟不上宋竞卿的频道的错位感,他借着喝粥的动作避开宋竞卿炙热的目光。粥很香,或许是浮上来的烟雾太烫,周傅年的眼角莫名酸涩。
他总觉得宋竞卿经历得太少,遇见的人太少,根本没有看清到底什么是爱。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在武断地评判宋竞卿,擅自替他定好了所谓应该走的路呢。这又算什么。
周傅年垂眸盯着碗里的粥,失了神。手里的勺子不自觉地滑落,掉回到碗中,滚烫的粥液溅起飞到指节上,周傅年轻轻抽了一口气,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不知何时从对面过来的宋竞卿握住了。
宋竞卿静静凝望着那手指上被烫得有些发红的印记,视线粘腻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在眸色暗沉下去的时候轻轻擦掉了那溅上去的粥,然后不顾周傅年轻微的挣扎把他的手指包进了手心里,痴痴地看着他说:“怎么老是受伤呢?”
这句话好像有点责怪,可是他的语气太过让人沉溺,反倒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慕了。
周傅年觉得被他紧握的手指都快要失去知觉了,浑身燥热。他想要逃离一般仓促地站了起来,连带着手指也从宋竞卿的手里抽离出来。其实也不能算抽离,是他起得太急,宋竞卿怕他摔倒,先一步松开了手。
“粥太烫了,我等下再吃。”他找借口,然后快速走了出去。
宋竞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放了些冷水,把那还有点烫的粥放进了水里降温。做完这些,他又打湿了抹布,把桌子上的粥粒擦掉。然后他坐回到周傅年刚刚坐着的位置上,把手搭在刚刚周傅年搭过的地方,突然傻傻地笑了起来。
要是周傅年刚好现在回来了,听见这让人发毛的笑声,可能会带宋竞卿去看心理医生吧。
但是周傅年并没有回来,他拐角进了洗手间。冰凉的自来水打在手上,洗掉了粥的粘稠,却无法抵消刚刚手指灼人的温度。
水声在空荡的洗手间里格外清晰,周傅年把水关上了,看着手上附着的细小水珠融汇成更大的水滴,然后从指缝慢慢流逝。
“宋竞卿……”他把半湿的手盖在了有些酸涩的眼角,轻声说。
周傅年回去的时候,宋竞卿刚好把晾凉的粥摆到了桌子上。他邀功地说:“前辈,不烫了。”
周傅年看着他发亮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发着胀,将粥慢慢喝了下去。
宋竞卿一直看着他,“前辈再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明天?周傅年透过门口看向客厅的时钟,才发现现在竟然是凌晨四点多。他一直以为早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宋竞卿又是一夜未睡,他突然意识到,口中香甜的粥霎时味同嚼蜡,微微泛出几分苦涩出来。
他终于不再回避宋竞卿直白的视线看向他,发现对方的眼里充斥着数不尽的红色血丝,疲累如此明显,可他从没有在周傅年面前显露过一分一毫。
周傅年想起昨日守在门口一夜的黑影,又想起刚刚宋竞卿让自己喝完再好好休息,巨大的悲酸连带着对对方根本不顾身体的愠怒交杂在一起,砸得心脏发闷。
他突然放下了勺子,直接把整碗粥端了起来,像喝水一样,很快一碗粥就见底了。这行为简单粗暴又豪迈,可是在从来没做过这种动作的周傅年做来,依旧是很优雅又赏心悦目的。
“好了。”他丢下两个字,看也不看宋竞卿什么表情,径直站了起来,把碗一收,走到洗碗台,身后脚步声已经逼近了。
周傅年头也不回,声音发闷,“这些不用你管,你去休息吧。我洗完碗就去睡觉了。”
“前辈。”宋竞卿喊他。周傅年听也不听,自顾自打开水龙头扰乱了他的声音,水流冲刷着挤出的洗涤剂,鼓起了一堆泡沫。
宋竞卿的手从背后拉住了他的手,周傅年侧身想要甩开他,可是宋竞卿握得太紧,“前辈乖,怎么能干这种活呢?”
他哄骗一样的,拂去周傅年手上的泡沫,然后把他的手捧到水下,帮他洗去残存的洗涤剂。
“怎么能让前辈做这些呢?”他自言自语地重复,像擦拭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帮周傅年洗干净每一根手指。
周傅年停止了挣扎,他静静地看着宋竞卿,看着他捧着自己的手,又关掉了水,然后用纸巾帮他慢慢把残留的水滴擦干,最后看着自己的手魇足地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