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拜山一身军装打扮,看起来依旧是干净利落,只是脸色寡白,不复往日的精神焕发。他一手拄着根黑漆手杖,一手扶着个勤务兵,身后还有人抱着他的腰;几人合力好容易才把他搬运上了车。孙师长怔怔的望着他,想叫他一声蓝参谋长,可是犹豫再三,见旁人都不发言,自己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李世尧笑模笑样的旁观着,心想姓何的还真敢做,蓝拜山好好一条汉子,就让他给祸害成了这个样子,如今大概也就算是他的外宅了‐‐虽然内宅还不存在。
玩的出奇,有点意思。
何司令随后也上了车,和蓝拜山相比,他依旧是不修边幅,下身穿了黄军裤黑马靴,上身松松垮垮的套了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弯腰低头时,能从他那赤裸的胸膛直看到腰间的皮带‐‐肌肤非常的雪白,胸口两点玲珑的粉红。
这趟火车中,除了何司令所在的大包厢之外,后面还有十来节车厢,装的是孙师长同他手下的那些个兵,以作路上的保镖。至于军械处、参谋处、后勤处等闲散机关,则跟着李金二人在后面慢慢行进。
何司令进了包厢之后,便歪着身子瘫在了靠窗的沙发上,因有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刺目,他便随手抓起蓝拜山摘下来的军帽歪扣在头上,遮住了两只眼睛。
&ldo;拜山!&rdo;他的上半张脸隐没在帽檐下,只见两片嫣红的嘴唇微笑着抿起来:&ldo;总算离开这个鬼地方了!&rdo;
蓝拜山同他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半固定的小桌子。想当年从天津一路后撤到热河,又从热河向西一路溃败。如今终于是有了翻身的迹象,这的确是令人振奋的。
这点振奋让蓝拜山一时忘我,忍不住就笑道:&ldo;要进城了,就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真是孩子气。&rdo;
何司令猛然坐起来向他前倾了上身,头上还歪戴着那顶军帽:&ldo;好哥哥,你弟弟我是个乡巴佬嘛!&rdo;说完他伸手一抬军帽,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黑眼睛来。
蓝拜山凝视着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觉着百感交集‐‐应该对他好一点,他是真爱着自己的;不过自己也废在了他的手上……左右为难啊,左右为难!
蓝拜山为他摘了帽子,声音在温和中带了点颤抖:&ldo;极卿乖,哥哥带你进城玩。&rdo;
何司令听了这话,似乎是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他忽然起身在蓝拜山面前来回踱了两圈,然后回身蹲在蓝拜山面前。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他又站了起来。
这回他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瓶洋酒同两只玻璃杯子回来了。
拔开瓶口的木塞子,他倒了两杯酒,将一杯推到蓝拜山面前,又将自己的一杯端起来:&ldo;拜山,你很久没有像刚才那样对我说话了,我们喝点酒吧!&rdo;
蓝拜山的手指触到了玻璃杯子,还未回答,就见何司令已将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随即弯下腰,被呛的大咳起来,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何司令的专列,像一条小蛇一样,在连绵的山峦中扭动着前进。
蓝拜山一直担心着会有土匪,然而正像何司令所预料的那样,土匪也是人,并没生了熊心豹子胆,敢打何司令的主意。
在三天半之后的一个下午,何司令的列车终于抵达了西安火车站。
何司令在蓝拜山的建议和指导下,换了一身新制的黄呢军装,且在外面腰间扎了一根武装带。戴上帽子后,他对着包厢内的大穿衣镜扭了扭脖子:&ldo;热死我了!&rdo;
蓝拜山道:&ldo;年纪轻轻的……&rdo;
何司令接下去道:&ldo;倒也要个好啊!&rdo;
蓝拜山一笑:&ldo;这不是什么都明白吗?&rdo;
此时列车缓缓停稳,旁边包厢中的副官们也已经在车门两旁站好。何司令走到门前,很不以为然的又拧了一下肩膀‐‐他实在是热。
车门开了,他弯腰走下门口的小铁阶梯,随即就见迎面一个高大男子,昂首挺胸的向自己走了一步,然后很有保留的伸出一只手,满面春风的笑道:&ldo;哈呀,何军长,我的老弟,你总算是来啦!&rdo;
何司令本来就有些反应迟钝,此刻虽也伸手同来人握了,可是面无表情,只是望着对方发呆。而对方看清了何司令的模样之后,也是有点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