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刚上初中那时候,十二三岁,不知天高地厚,确实像你说的,没什么人管我,倒不是不敢,只是人家懒得搭理。
我还跟着老廖走局,从很小我就跟着他参饭局,桌上总是什么人都见。那时候叛逆种种的,其实和这些都有关系。因为我看所有人都觉得无一例外的虚伪,无一例外的势力,可能是因为见的人慢慢多了,我也越来越能明白我们本身的重量。
后来只要清扬来上课,不管去哪儿我都喊他一起。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很平常,出于某种“我是班长”的责任感。可能听起来比较幼稚,也比较好笑。最开始,班上同学看不惯我一些护着他的做法,但最终也没发生什么。
我又无意中发现了清扬常吃的药,才知道他是真的生病,在治疗。直到他有一天毫无征兆地晕倒在班门口,我才开始了解到所有的事情。
我记得老廖跟我说,人要行得平,就要明白别人面临的问题,也是自己面临的问题。很多看似不关己的事,明明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那就不能高高挂起,因为忽略了别人的灾难,总有一天同样的灾难也会落到自己头上。帮别人也是帮自己。”
第五十二章
孟原野脸上挂了淡笑,一阵风拂在他们脸上。孟原野抬头,发现今晚星星特别亮,她似乎被激起了无尽诉说的欲望。
她感慨:“帮别人是帮自己,帮别人是帮自己,帮别人……星燃,那是你们。你们所处的位置给你们选择的权利。可多数人,是说大多数人,都没得选,只能苟且。
今天这个乞丐不跪下,他就要面临被饿死,或者被冻死的危险。人活着就有欲望,有偏见,有嫉妒,有不满,还会犯错。
犯很多很多错,即便反思,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依然会错下去。到老来忏悔,到老来流泪,到老来稀里糊涂地等死。”
在所有的欲望里,活下去,大概是首当其冲的,更是本能。
“如果全部人都能明白:一个人是所有人,所有人是一个人,一个人的灾难也是所有人的灾难……那这世界永远和平,每个人都不会感到痛苦。可这样的地方只有死了才有,极乐天堂啊。”
她转头看廖星燃,风吹到眼中,似是平静海面被风掀起浪,“星燃,只能说……你太幸运了。”
廖星燃身上有绝对的纯粹和支持着这种纯粹的条件。他有一双能捕黑暗的眼,有能驱恶的勇气。孟原野知道,这些所有的特质,放到绝大多数人身上,都会消失不见,但在廖星燃这儿不会。因为他即便已经如此幸运,可心中的敬畏依然没有半分减退。
廖星燃很久都没再说话,良久,他像个胆怯的孩子,喉结上下滑动,眼神无聚焦,眨了眨眼,“可我还是怕。”
孟原野看向他,笑起来,“什么?你摇摇欲坠的危机感?还是怕什么?楼倒了还是鬼吞人?哈哈哈!我从前有听见别人说话,意思是,对规则和黑暗心有敬畏之人,就算是鬼神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为他开道。星燃,你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大可以自在一些,往高处去,还不怕掉下来。因为我会永远在这儿,也会永远是这幅姿态。即便我不在,也还有很多人。何寻,黎清扬,或者雯丽阿姨,老六,苏姐,我们……会一直在这儿。”
看孟原野的笑,廖星燃恍然,她能这样肆意坦荡,是因为她本就怀着同样的态度。一直以来,他心中无名的感受并不是恐惧,而是敬畏,从来都是。
可能,正因为心怀敬畏,廖星燃才看到孟原野的强大。她双脚深扎在土地里,混着软泥,潮湿和黑暗。她每分每秒都在生长,所有的一切都能成为她的养分。于是她,无坚不摧,百毒不侵。
廖星燃明白自己那些说不出口的感觉是什么了。孟原野本就像不可踏入的,全然未知的,深不见底的领域,他本想敬而远之,可没能抵过自己的好奇心,也没能抵过孟原野那要命的吸引力。
廖星燃看着那一圈跑道,说:“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总穿校服。”
孟原野伸了个懒腰,“校服多好,身子躲在里头,就好像永远都能当小孩儿。大人们总觉着,小孩儿就要被保护,小孩儿就见不得黑,见不得脏……于是在并不安全的安全里。
所以这么看的话,我还是挺幸运的,别的小孩儿没见的,我早见了,不仅早见了,我还成了黑。”
孟原野掏出手机,放了一首s·h·e的《不想长大》,她把耳机塞给廖星燃一只,“听完,走吧。”
一首歌停了,孟原野站起来,“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你宁愿永远都笨又傻,廖星燃,你也不想长大。”
“你想?”廖星燃跟着站起来。
“我啊,想不想都一样了。没啥恨的,没啥苦的,也没啥是我觉得后悔的。嗯,比如亲你。”
她挑了下眉,转身往铁门处走去。
廖星燃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脸皮比较厚的那类人,别人老说害羞,老说什么脸红,他没有过,倒是不少人,总是一看他就脸红,他们说他眼睛黑,说他目光利,说他吓人。直到现在,他遇上了孟原野,才发现这是真的高手。猛啊,野啊,媚啊,都像是骨子里就带着的,天生的,那么具有攻击性。
这几次,又好像一直都是她亲过好久了,廖星燃才反应过来,开始回想。那天晚上也一样。当然,那天晚上,后劲儿太大,大到现在想起来,他还忍不住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