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交上去后,沈老师认真批阅,然后召开了家长会,让自己和日后将朝夕相处的学生们的家长相互认识。
让沈老师感到意外的是,竟然看到熟人,杨帆他爸杨树林‐‐原来这个沈老师就是多年前杨帆的幼儿园老师小沈老师。
那次和杨树林不欢而散后,小沈老师丧失了对幼儿教育事业的热爱,觉得不能跟五岁以下儿童打交道,明明是他们的错,你还拿他们没办法,因为他们是儿童,你是大人。
于是一气之下在家复习了一年,参加高自考,考上某大学的成人班,三年后毕业被分配到某中学任语文老师,因为带班出色,遭受同行嫉妒、诋毁、使绊儿,经教育局调解,转到杨帆所在学校。
一晃八年了,沈老师也从当年的未婚少女,变成现在的离异妇女,无儿女。
其实当沈老师知道班里有个叫杨帆的学生的时候,便留意观察他,丝毫没有发现八年前的痕迹。后来又看了杨帆的作文,更加确信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此杨帆的爸爸是领导,在这个社会相对稳定的年代,彼杨帆的爸爸不会在八年里摇身一变,完成从一名普通工人到日理万机连儿子都无暇顾及的机关干部的蜕变。
而当那个八年前曾经在颐和园给小沈老师照过相的杨树林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天意。
杨树林见到沈老师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小沈老师,后来我去幼儿园找过你。
沈老师说,我回去办手续的时候听园长说了。
杨树林说,小沈老师,这几年可好。
沈老师说,把小去了,别叫小沈了,都三十多了。
杨树林说,沈老师,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八年了,那件事是我不好。
沈老师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要没有当初那件事情,我今天也不会站在中学的讲台上。
杨树林说,去颐和园照相的事情好像刚刚发生在昨天。
沈老师说,对了,你相机前面的那几个字母,seagull,是英文,海鸥的意思。
杨树林说,看来这几年你进步了很多,我还是老样子。
沈老师说,你这样挺好的。
让沈老师费解的是,杨帆为何要在作文中将杨树林描绘成那个样子。
杨帆的解释是,秦胖儿说过,文章是虚构的艺术,要发挥想像力。
沈老师说,发挥想像力不等于瞎写,要有生活根据,不能无中生有,有了真情实感,才能发现与众不同之处,才能写好文章。
杨帆说,我爸每天上班下班吃饭喝水拉屎睡觉,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要说与众不同,可能就是早晚都要大便,比常人多一次。
沈老师想了想说,现在先不要着急,不一定一上来就写得与众不同,这需要一个过程,你可以先从客观记录开始,把你认为父亲生活中有意义的事情写下来。杨帆重写了一篇,交给沈老师,沈老师说,虽然内容有待推敲,但至少比上一篇好。
杨帆写的是:我的爸爸是个工人,每天都要干活,所以他的手比鲁小彬爸爸的手粗糙,因为他爸爸是厂长,每天坐办公室,不用干活。正因为如此,我爸爸比他爸爸劲大,我们家换煤气,我爸爸一个人就够了,而鲁小彬家,他爸每次换煤气的时候都要叫上他,害得他连《圣斗士星矢》都看不上,经常第二天跑来问我,昨天演到哪了。我爸爸有时候喝点酒,喝的是二锅头,自己从副食店买的,喝完酒不打人。我听鲁小彬说,他爸爸也喝酒,喝的是泸州老窖,别人送的,有时候喝完酒还要打他或他妈妈,他妈妈就带着他去他姥姥家,所以,每次鲁小彬去他姥姥家的时候,他姥姥就问他,是不是你爸又喝酒了。由此可见,我的爸爸比他爸爸温柔,他的爸爸比我爸爸暴力,我比鲁小彬幸福。
秦胖儿的消失,一时间使得杨帆中午在学校的时候无所事事。学校有个阅览室,订了十几种期刊,多以《读者文摘》(多年后改名为《读者》)、《青年文摘》、《中学生时事》为主,杨帆在里面待了一个中午,觉得这里不适合自己,第二天便加入到操场上一群踢球人的行列中。
学校没有正规操场,只在一片沥青地上架八个篮球架,七个有筐,那个被学生站在凳子上扣篮扣坏了。沥青地的外围铺了跑道,标准的是四百米一圈,这里的两百米,跑一千五要跑七圈半,学生测验的时候,跑着跑着记错了数的事情屡屡发生,打乱了原定的技战术,经常是铆足劲冲过终点的时候,被告之还差一圈,要么就是攒着劲留到最后一圈,刚要冲刺,就被体育老师拽回来了,说够了,再跑就一千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