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你在这里做过什么,我全都知道。但如果不是中途出错,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中途出错……”
舒风卿喃喃道。他说着说着,像是突然被人扼住呼吸,一个以前从未猜想,也不敢猜想的可能性涌上心头:“不是中途出错的话,那难道从一开始,天水计划就是个错误?”
他手中的明镜闻言,发出了不稳的鼻息,他似乎忍了很久,忍得连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他终于笑了出声,在药王谷中一直维持着冷静又顺从的面具终于破裂,先是肩头微微耸动,发出尖细的讥笑,然后再也忍不住一般,放声大笑起来,像是听到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舒风卿恼羞成怒,一巴掌猛地往明镜脸上盖去,明镜被重重打跌落地,脸颊顿时红肿一片。
“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笑你枉为科研者,到这个时代居然还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明镜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嘴唇上不小心被牙齿磕出来的血,“人的大脑一旦死亡,意识自然也就消失了。她已经死去几十年,就算真的能活过来,你又怎么保证她就是原来那个人呢?”
舒风卿不可置信地摇头,他根本就不敢相信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二十多年来的坚持只是一场滑稽的笑话:“明钰明明与我说那是起死回生之术……难道她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天水计划还没有启动的时候,她对你一心一意,真心想要帮助你,为什么要骗你?”明镜收敛了笑容,“青岚返魂术违背伦常,在青岚族中被视为禁术,久而久之,返魂术的细节已被青岚族绝大部分人遗忘。明钰身为继承蛊王的蛊女,虽然在典籍中得知返魂术的存在,但对于它没被记录的真正的意义,却是一点都不知晓。”
舒风卿瞪着他,愤怒的目光几乎要把明镜熔穿。当“明钰”这个字眼从明镜的嘴中吐露出来时,他就明白过来,明镜早已看穿了谎言,知晓顾若水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她不知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当初我从你口中听闻天水计划的具体内容,总觉得这个操作的方法十分匪夷所思,所以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它的来源。”明镜说道,“我是青岚族的后人,如果真的想要查,自然会有人告诉我真相……虽然过程是辛苦了一些。”
“你居然真的找到了青岚族的所在?”舒风卿这些年一直在通过眼线监视明镜的举动,自然也对明镜在网络上偷偷寻找故乡的事情有所耳闻,“不可能,我安插了眼线在太薇山庄里,就是为了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去云南一趟,他怎么可能会不告诉我?”
“你的眼线,指的是这个吗?”
明镜从衣袋里摸出一样事物。舒风卿眉头大皱,抓过来一看,是个熟悉的东西——他特地送给庄梓寒,用来单独联络的手机。
“庄梓寒……他居然倒戈了吗?”舒风卿气得浑身发抖。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那个老旧的翻盖手机应声而碎。
“看来太薇山庄封锁消息的手段还算了得,你竟然一点都不知情。”明镜冷笑着说,“你的眼线,因为涉嫌杀人和偷窃武学的罪名,在一个月前就被逮捕了,而且还是被我亲手做掉的……当然,这也是防止他对即将完成的天水计划产生阻碍。”
舒风卿后退两步,像是看见恶鬼一样,瞪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这才明白过来,倒不如说,他被即将到来的“胜利”蒙蔽了眼睛,居然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他们父子俩流的是同样的血,即便明镜在太薇山庄那个和平的环境里生长,看起来似乎软弱可欺,毫无攻击力,但骨子里一样流着狼一样的血,为了自己一心要达成的目的,同样可以不择手段……不,明镜甚至更胜一筹,他连自己会变得如何都可以不在乎。
“那么,这个东西……”他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在培养槽边上乱撞的若水。他已经无法将她当做自己最爱的人,而是在用“这个东西”来称呼她,“它究竟是什么?你一心想要完成的,天水计划的真正含义,到底是什么?”
明镜沉默了一阵。他看向那个原本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仍挣扎着想从培养槽里爬出来的僵尸,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残忍的笑。
“所谓天水计划,也就是青岚族的‘返魂之术’,其真正内容是,借用‘蛊后’身躯与精血喂养蛊王,令其分裂出子蛊后,将子蛊植入死者身躯,以达到驱使尸体的作用。”他缓慢地说道,如同宣判死刑一般,“返魂之术的叫法,是千年来青岚族对其产生误解的谬传,它最古老的名字,叫做‘驱尸术’。”
“不,不可能!你骗我!你在骗我!”舒风卿突然大叫出声。他的儒雅和淡定已经荡然无存,在信念碎裂的瞬间,他就已经变成了疯子,“什么‘驱尸术’,她才不是尸体,她明明还能活过来!”
舒风卿一把抓住顾若水,将它从培养槽里拖出来:“我知道了,都是因为这个蛊虫!我把它打死了,若水就能恢复正常了,是不是!”
明镜闻言面色一变。他还来不阻止,舒风卿已一掌打在若水的心口上,那具身躯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嘶吼,底下的子蛊瞬间被他的真气震碎,若水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不能再动弹了。他拽出揣在怀里的玻璃瓶子,里头的蛊王仿佛预知到自己的命运,在里面疯狂地弹跳,舒风卿手指一紧,正欲将蛊王连同瓶子一起捏碎,不料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助手竟猛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