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粗略算算,孟小冬立雪余门几年,学了三十多出戏,深得余派精髓。余叔岩曾告诫孟小冬:&ldo;我传授你的每一腔每一字,都已千锤百炼,也都是我的心血结晶,千万不可擅自更改。&rdo;孟小冬牢记在心,从不敢篡改。尽管和李少春相比,她刚劲不足,但更具韵味。余叔岩总结这位女弟子的学艺成绩,认为她演唱为七分,念白为三分。这是余派弟子中得分最高的。所以后来,人们将她当作余派的&ldo;活标本&rdo;,以及领略余派的&ldo;活渠道&rdo;。
孟小冬学余派,除了余叔岩悉心传授外,还有一个人,也功不可没,他就是琴师王瑞芝。他原是言菊朋的琴师,但对余派也有很深的研究。孟小冬曾拜言,后又拜余,王瑞芝也由言派转向余派。每天下午三四点,他都准时到孟家,为小冬吊嗓、说戏,帮她复习前一天的所学。后来,余叔岩也很欣赏他的琴艺,让他当了兼职琴师。
在学余派的这几年时间里,孟小冬很少登台演出,一来正处抗战时期,娱乐业萧条;二来她也没有经济压力。有的时候,她只是应邀参加一些堂会。比如,1941年7月,她去了一趟天津,在英租界的陈某人家的堂会上,唱了一出《失空斩》。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王瑞芝的陪同下,专心向余叔岩求学。
也就是孟小冬立雪余门这几年,余叔岩的身体每况愈下,1941年确诊为膀胱癌,在一家德国医院动了手术。第二年,癌细胞扩散,他住进了美国协和医院。这时,美、日刚刚交战,协和医院遭日本人封闭,美国人都撤出了医院,撤出了北平,而中国医学专家大多去了后方。余叔岩拒绝日医诊治,病情日重。即便如此,孟小冬和琴师王瑞芝时常去余府,余叔岩精神不振时,他们就算是去探望、照顾余师;余叔岩精神振奋时,他们就照常学戏。
有一次,孟、王又到余府。刚坐定,余夫人姚氏来给余叔岩注射营养剂。针刚扎下,有客到,姚氏回头招呼,不想余叔岩胳膊扎针处冒出血来。余叔岩大怒,一把推开姚氏,让姚氏将针筒交给孟小冬,让她帮他扎。孟小冬很尴尬,但也不敢违抗师命,只好照办。姚氏本来就不喜欢孟小冬,这下就更迁怒于她了。
熬过了1942年,1943年到来了。余叔岩更加频繁地发病。5月16日,他几度昏迷。除了他的亲人,夫人、女儿等,还有孟小冬、窦公颖等都陪侍在侧。医生也来了,但已回天乏力。三天后,5月19日,他终于去世。
6月9日,梨园界在北平原田寺为余叔岩举行公祭。梅兰芳托人送来了挽联:
缔交三世,远武同绳,灯火华堂,赞乐独怀黄幡绰;
阔别七年,赴书骤报,风烟旧阙,新声竟失李龟年。
余门最得意的弟子,孟小冬也送上了挽联:
清方承世业,上苑知名,自从艺术寝衰,耳食孰能传曲韵;
弱质感飘零,程门执贽,独惜薪传未了,心丧无以报师恩。
孟小冬更亲至原田寺,参加公祭。她在师傅像前诚心磕头,在香炉前虔诚焚香,然后流着泪往鼎镬里扔锡箔。正在这时,姚氏哭着而来。她往鼎镬里扔的不是锡箔,而是余门祖传的&ldo;余派秘笈&rdo;,其中包括祖传戏本、余叔岩亲自修订过的手抄戏本、工尺曲谱本、听谭戏的笔记,还有戏照、戏衣等。余叔岩刚去世时,就有人四处打听这些异常珍贵的秘笈的去向。他们有意将它们从姚氏手中买来,然后交给孟小冬。在大多数人看来,只有孟小冬最有资格继承这批余门资料。
眼睁睁看着这批秘笈被姚氏扔进火中,孟小冬本能地想冲过去火中取栗,却被姚氏的保姆拦住了。她伤痛不已,欲哭无泪。然后,主持人高呼:&ldo;起灵!&rdo;按照事先安排,由余叔岩的两个弟子孟小冬、李少春,余叔岩原小舅子陈少霖,余叔岩外甥女婿程砚秋四人抬灵出寺。至此,孟小冬结束了她的学余经历。
整个抗战时期,孟小冬以学为主,甚少登台。梅兰芳呢,他自从1938年去了香港后,完全脱离了舞台。八年的时间,他的生活可以分成两个部分,前半部分,他生活在香港,后半部分,他隐居在上海。
在香港时,他学习英文、画画、打羽毛球、集邮、与朋友谈掌故、收听广播、偶尔外出看看电影。表面上看,他的生活虽然简单但很充实,更无惊无险。然而对于像他这样一个视舞台为全部生活中心甚至视艺术为生命的人来说,不能演出,不能创作,无异于虚度生活浪费生命。为此,他极度痛苦。很多时间,在夜深人静时,他关紧所有的门窗,再拉上特制的厚厚的窗帘,拂去胡琴上的浮灰,悄悄地自弹自唱。
在日军围攻香港期间,梅兰芳住的靠近日本驻港领事馆的公寓成了他的不少朋友避难的好地方,但那儿也并不是绝对的安全。有一天早上醒来,他们居然在女佣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枚穿墙而入的炮弹,幸好在这之前梅兰芳安排所有人都住在有三道砖墙而可以防弹的房间,女佣才避免遭难。
梅兰芳不但要保障大家的安全,更要为十几口人的三餐操心。在炮火连天的情况下,已不能下山购买粮食,他只有动用家中的存粮和一些罐头,但他又无法预测香港究竟要被围困多久,而有限的存粮和罐头总有吃完的一天。因而,此时的梅兰芳隐藏起艺术家的豁达和大气,多了些&ldo;斤斤计较&rdo;和&ldo;吝啬小气&rdo;,他小心计划着分配每个人的口粮,规定:每顿饭每人只有一碗饭,不许再添,每顿饭只打开一个罐头,由他分配一人一筷子,有时候炸一小块咸鱼,每人只能分到一丁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