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定柔忽然间发作,猛一把掀翻了呈盘,哗啦一地瓷器的碎裂声,微烫的茶汤泼溅起来,茶叶沫子淌了一地,糕饼向桌下滚去,众人陡然一个激灵,骇的七手八脚下跪,四喜的足尖被烫了一下,幸好隔着几层鞋面,不是太疼,双膝拜地的时候看到定柔的手背也被烫的红了一片。“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温氏和素韵被大大吓了一跳,面容顿失血色。
定柔狠狠指着母亲:“谁让你去求皇上的!”
慕容槐在西厢房的睡着,病中睡得沉,这会子却被聒噪醒了,让丫鬟去看发生了何事,家里妇人太多,总没个消停,等咽了这口气也就能清净了。
丫鬟走出西厢脚下一滞,只见婆子和其他女仆挨着门扇乌压压跪了一地,头也不敢抬,里间传出太太的呜咽之声,这下子也不敢进去了,退回西厢。
屋中,温氏扶着额头哭的伤心欲绝:“老天爷,我生这么多作甚,都是讨债的孽障啊!圆了这个圆不了那个,横的竖的都来埋怨我”
王氏和几个妇人跪着上来劝,一个个挤着泪:“母亲万不能气坏了身子啊,这个家还得靠您庇佑呢。”
阿弥陀佛,婆母竟有这般布云施雨的能耐,能从皇帝那里求来恩赦,以后谁不慎犯了事,只管求婆母。
素韵上前对着定柔悲切切哭诉:“妹妹,你要发落就发落我罢,娘全是为了我,为了你的两个甥儿,娘跪的膝盖都快断了,头也磕破了。”
温氏趁机抽抽搭搭地说着冤屈,上气不接下气:“老天爷你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你姐夫殒命么,两个孩儿成了罪藉之身,一生一世不得翻身”
定柔冷声道:“他自作自受!即做了就该承担,两个孩儿陛下自会给恩典,你们却逼得他枉顾法度,被人诟病,骂作昏庸之君,你们做皇亲国戚的德行配位么!”
温氏从榻上支起身子,泪汪汪指着绝情的女儿:“皇帝对你言听计从,你一句话,就能救你姊姊于水火,为娘就是明白你是个木头做的心肠,才亲去求了皇上,竟被你如此怨怼我是罪不可赎,一碗砒霜了结了便是”
素韵和母亲抱头痛哭。
定柔望着一屋子可怜兮兮的妇人,脂光粉腻面容,珠翠绮罗,锦衣绣裳,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心下蔓延开苦涩的悲哀。
吾与夫君冰清雪白的感情,竟被这群世俗的乌糟捆绑,青蝇一相点,白壁逐成冤。
含着泪光笑,略微嘶哑的嗓音说:“太后骂的没错,你们就是吸血的虫子,附在我夫君身上予取予求,这些年要荣华富贵,要功名利禄他暗地里为你们善后了多少事,你们只晓得饱享安逸,知道他要花多少力气斡旋么!凭什么你们做错了事要我的夫君来承担谴责,我今日才明白,原来我就是个祸水,生在了慕容家这个淖泥窝,害的他也深陷其中,我悔不该早日和你们恩断义绝,也许就不会纵的你们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了!”
素韵捏着帕子拭泪:“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咱们是血肉相连的骨肉啊!本就荣辱与共,祸福相连啊。”
定柔从发间摸下玉簪,比着手腕一划,凝脂玉酥的肉皮儿霎时流出鲜红的一股,蜿蜒而下,顺着苏罗夹衫的衣袖哒哒,绛珠红泪般滚落,温氏吓得险些晕厥,妇人们一股脑拥上来:“娘娘!快!叫医者!拿创伤药来!”
素韵将帕子按住那血淋淋,很快被染红,定柔甩开六姐,眼中再无温情,也再无泪水,对吓傻了的母亲说:“娘,你生我骨肉,养育我开蒙,您这些年的锦绣荣华,也算是女儿用身子还了你了。今日这血,算是我们母女之间做个了结,就此割恩断义,从今后,水尽鹅飞,我不是慕容氏的女儿,与慕容家再无干系。告诉爹,宗谱之上,请将慕容茜除名。明日我写一道血书公布于世,慕容妃与慕容家义绝,你们爱如何便如何!好自为之罢!”
说罢挥袖转头,大步向前,衣袂的线条毅然决然,莲纹砖上留下一大片殷然点点。
温氏知道她不是薄唇轻言的人,自来言出必行,这下子恐怕是要鸡飞蛋打了!
“茜儿!我的茜儿啊!”连滚带爬下了榻,披着发跌跌撞撞扑上来,定柔已行至门口,被母亲抱住了双腿,素韵和四喜也来哭求:“妹妹,冷静些,谅解了母亲罢”
王氏和其她人跪着蜂拥至前,一时间呜咽声如群鸟哀鸣,没了贵妃的庇护,慕容家岂不是鼎鱼幕燕,任人宰割了。
温氏死死揽着女儿的小腿,声泪俱下:“儿啊,我的儿啊,我这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你就不认我了吗?老天爷,我十月怀胎,害喜害得汤水不进,生她活活往阴曹司走了一遭,妙真观十年,我日日夜夜牵肠挂肚,她这么几句话就把骨肉亲情割断了”
定柔蛮力甩了一下,母亲纹丝不动,她干脆唤了侍立在庭院的内监:“来人!把她们给本宫拉开!”
语声无一丝感情。
“喏。”内侍监十几人齐声一应,纷纷上来拉人,温氏被一边一个架住,死咬牙不放,挣扎中额头的白纱被扯破,伤口洇出点点猩红,尖声哭喊着:“不行!你说不认就不认,今天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罢,儿啊,娘以后不敢了你原谅娘这一次罢”
定柔无奈对着宫女们递了个眼色,月笙她们也来帮忙,一屋子人乱糟糟成了一锅粥,正这时丫鬟从西厢跑出来,大喊:“太太,不好了!老爷又吐血了!看样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