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来,一位穿着褐色福寿纹褙子,和容悦色的老妇人从阶下走过来,正是这个宅子的主人,张夫人,微笑如煦风细雨,年近半百,眼角堆叠着细纹,皮肤底子极好,雪腻皙白,像新牛乳子,举手投足间雍荣闲雅,让有了黄斑的何嬷嬷自惭形秽,听下头的人说,这位张夫人是皇帝的保姆,宫中出来的老人,栉风沐雨三十余载,资历深厚。
丫鬟搬了玫瑰椅和茶案,两人闲聊了起来。
“陛下今日来过了吗?”何嬷嬷问。
张夫人端着茶盏道:“都是下晌才来,前晌事务繁忙,照理他这一天忙不暇接,惦记你主子,每天匆匆来看一眼。”
何嬷嬷道:“那天可吓了我一跳,我们在那小巷子,突然来了一伙子男人,把我家姑娘抱起来,我还以为遇到暗娼门子拐人的,可瞧着长得相貌堂堂的,又不像,却不知是当今,我老婆子在京城几十年,总算瞻了天颜了,没想到是这么个神采英拔的儿郎,怪年轻的。”
张夫人笑:“我倒是见过先皇和太宗皇帝,比你有福一些。”
何嬷嬷满怀羡慕。
张夫人问:“你家主子和陛下是旧识吧?不然怎会这般上心。”
何嬷嬷摇头:“我们姑爷是骁骑中将,陛下的近臣侍卫,姑爷为国捐躯,陛下怜惜遗孀孤女,想是这层缘故吧。”
两人都没说出口,心里却疑惑着,皇帝分明对榻上昏迷的女子有意思,对,就是有意思,那眼神,就像戏折子里的有情郎,对着心仪的女子,含情脉脉的。
张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陛下这般,恍惚以为错觉。
何嬷嬷又问她:“您是有诰命在身的吗?”
张夫人摇头:“老身可没那个资格,不过幼时照看了陛下几年,也不独我一个,陛下的保姆很多,他感念恩德,赐了这宅子,我有两子,在骁骑卫做中尉。”
何嬷嬷很好奇:“陛下小时候调皮吗?”
张夫人抿了口茶,笑道:“哪有功夫调皮啊,每日寅时六刻叫起,温习早课,卯初便要去崇文馆,酉时散学,夜里苦读到半夜,是个极聪慧好学的孩子,不爱说话,我伏侍他到十来岁,总共也没说够三十来句,心思深,完全让人猜不懂,到是襄王,有时捣蛋,皇后,不,是太后,对陛下更严厉一些。”是不是好像爬过树来着。
何嬷嬷听得微怔:“没想到做皇上这般辛劳。”
张夫人叹气:“人皆不易。”
又说起了公堂上的事,平凉候几次被传讯到大理寺,名义是喝茶,刑不上大夫,那小妾随氏神志不清,口供颠三倒四,无法采信,至于卜姓夫妇,证据确凿,却找不到死者遗骸,无法定谳,只能成了个无头案,在监牢里度日罢,什么时候姑娘痊愈了,心情好了,再去撤案,就说被她们刑逼,不得已跑了出来,皇上都安排好了。
何嬷嬷尽出了恨,满眼得意之色。
此后第五日,床榻上的女子睁开了双目,整个人变得形销骨立,脸颊的伤痕难掩姣好的五官,望着床帐,久久不发一声,目光呆滞迷离。
皇帝来的时候见她醒了,心中欣喜,何嬷嬷和张夫人端着汤羹对她说:“你都多日不曾进食了,全凭参汤吊着,吃些羹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