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苏感到很难堪,却没有说什么,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里衣掀起,露出后背。
背上那一大片,寻不出一块好肉,有些结痂了,有些血痂裂了,渗出血来,血粘到了里衣上,她掀衣时,不得不用力,又撕裂了一片。
“我给你上药。”郑宓说道。
明苏意外,虽然看到她手中拿着瓷瓶,但她也猜得到必是玄过硬塞给她的,她没想过她会愿意为她上药。大概是这些日子酸苦的滋味尝多了,单单是一句上药,都让明苏涌起一阵狂喜。
她看了看郑宓的脸色,郑宓什么表情都没有,目色也很冷淡。
明苏不敢说话,生怕她一开口,就连这一点温存都没有了。
她乖乖地在榻上躺下。郑宓坐到榻边,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脊背。原本就清瘦身子,眼下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隔着皮肉都能看出骨头的形状。
郑宓打开瓷瓶的塞子,将药粉洒在裂开的血痂上,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白色的药粉碰到血,很快融化,原本颜色有些暗红的血也掺了点白色,化成了血水。
明苏痛得脊背抽搐,没能忍住,发出“嘶嘶”声,却没有喊疼,也没有让她轻一点。
郑宓心疼得恨不能替她受了这些杖刑,手下更是小心,低头吹了吹,想替她减缓一些痛意。明苏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感觉到她的动作,扭过头来,颤着声,安慰她:“早、早就不、不疼了。”
郑宓的泪水滑落,她看着明苏疼到扭曲的面容,看着她苍白的嘴唇,看着她明明自己痛到了极点,却仍不忘来安慰她的感受,她就心软了。
可是,再是心软,都没用了。从刚刚见到明苏开始,家人惨死的画面便在她的脑海中不住盘桓。
上完了药,郑宓将药瓶放到一旁的矮几上。明苏缓过了那一阵剧痛,好了一些。她得了郑宓待她的一点好,满心都是欢喜,面色虽还苍白,眼中却已是湛亮,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讨好道:“我……”
她正要与郑宓说一声,她明日有事,来不了,但后日一定会来,便听郑宓道:“你以后都别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桑啊,昨天有评论嫌你不太聪明的亚子了,你要机灵一点,跟优秀的前辈们学一学。
胡敖&李闻:比如说我们。
第十四章
明苏才燃起了一点希望,就打破了。她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心想,原来她肯为她上药,是因这已是最后的温存了。
她自己撑着她慢慢地坐起,穿上了外袍。
衣衫一遮,伤便看不到了。明苏坐到榻边,跟郑宓隔着一人之距,双腿垂下来,微微低着头。
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秉性,什么样的人品,似乎只有经历过大事后,方能看透。郑宓看着她,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可衣袍穿上后,除了面容格外苍白,竟就看不出来了。
她一贯知晓明苏是很肯吃苦的性子,却不知她的隐忍也是常人难及。
郑宓忽然为她担忧起来。宫门森森,禁苑幽幽,她还要在宫廷中生活,皇帝残忍无情,心思幽沉,明苏算是姑母抚养的,皇帝会不会迁怒她。她以后的日子又该过得多难。
“阿宓。”明苏开了口。
这平静的一声,唤得郑宓心一紧,不由自主地认真听。
明苏没有看她,低着头,目光对着地面,她说得缓慢却坚定:“我做不到。”
郑宓一怔,过了片刻,才明白,这是回答她的那句“你以后都别来了。”
“这地方腌臜,吃人不吐骨头,你在这里,我暂时无法赎你出去,是我无能。但若因你一句别来,就伤了心,又或觉得羞愧,便真的不来了,让你在这里受辱,那我还是人吗?”
说完这句话,明苏就走了。伤药放在那矮几上,也忘了带走。她坐在榻上,拿起那瓶上药,看了好一会儿,起身之时,终是替她将药收了起来。
“娘娘为何不语,心虚了?”
明苏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郑宓的回忆。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郑宓温声说道。
她这般平静温和,倒显得她小题大做,喜怒无常了。明苏不悦地蹙了下眉。
郑宓又不像旁人,或是惧她,或是对她有所求,自然能与她心平气和地说话。
“我在宫中孤立无援,承蒙公主抬爱,愿为我留出一席之地,我想对公主多些了解,不也是情理之中?”郑宓又道。她自然没有查过她,可若不承认,倒不好解释,她怎会知晓她受过杖伤。
其实明苏虽性子变得古怪易怒了,但她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不晓事的。皇后要择定阵营,令人查一查她,也没什么,只是五年前的事,一向是她的逆鳞,不容外人触碰,方如此敏感。
皇后平静地解释着,明苏没忍住又去看她的眼睛。依然觉得熟悉。
倒不是这眼眸生得格外动人,方使她心生亲近,而是眼中所盛的缱绻目光,让她觉得亲切。
这已是今日的第三回了,明苏很是不悦,可一开口不知怎么,却成了赔礼:“娘娘说的是,儿臣失礼。”
虽然这赔礼看起来也无甚诚意,不过草草一言罢了,连礼都不曾行一个。但郑宓却留意到,明苏的唇角微微抿了一下,目光也朝下敛了一下,这是她从前心虚时方会有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