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拽男人裤子的事,”安娜似乎已经将他当成一伙儿的,说起话来毫无顾忌,“不要告诉谢菲尔德先生。”
“为什么?”雅各布迷惑地问道,“你成功保护了自己,这是好事。”
安娜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你懂什么,我喜欢谢菲尔德先生,得给他保护我的机会。如果让他知道我有能力自保,那不就失去了被他保护的乐趣。”
雅各布:“……如果我不帮你保密呢?”
安娜舔着冰淇淋,笑嘻嘻地说:“那我就拽你的裤腰带。”
雅各布正要说他没有裤腰带,只有皮带,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非常幼稚的谈话,于是默默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沉默地吃完了冰淇淋。
一整天下来,他和安娜建立了较为熟稔的友谊——安娜把他当成了保守秘密的伙伴,他把安娜当成了加大号的侄女。就是他把安娜当作侄女的话,他和谢菲尔德先生的辈分就乱了。雅各布思来想去,决定把这个难题抛给他的先生。
等他的先生想好把安娜当作什么了,他再决定安娜是朋友还是侄女。
——
转眼间,一周过去,安娜要上学了。
这一周,安娜盼星星盼月亮,只盼来了几个胖瘦高矮不一的女家教,始终没能盼到l先生到来。他如同一个转瞬即逝的绮丽梦境,梦醒之后,消失得了无痕迹。
刚开始,安娜的心态很好,觉得他是有事要忙,对于他的失踪,只是有些埋怨,并不怎么生气。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再笨再傻也意识到,l先生并不是忙,是不想见她。
为什么不想见她?她做错什么了吗?是因为她喜欢他吗?如果只是因为她喜欢他,那她以前也喜欢他,为什么他以前能照常地和她见面,现在却不行了,开始刻意地回避她?
安娜百思不得其解,她捂着乱糟糟的头,完全失去了学习的兴致,每天一睁眼,就想弄清楚l先生为什么不见她。
思来想去,她得到了一个令人难过的答案:l先生认为她被乔治玷污了,觉得她不干净了,所以才不愿意见她。
安娜觉得委屈极了,冤枉极了,乔治根本没碰到她,只是撕碎了她的上衣而已,他为什么不问问她当时的情况,就直接给她判了死刑呢?
算了,他年纪这么大了,保守一些也正常。她理解他的保守,只是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安娜抓住雅各布的手臂使劲儿摇晃,求他帮忙带句话,说想在上学前见l先生一面。雅各布满脸为难地答应了。从那天起,她上完家教的课,就一直在医院的草坪上来回徘徊,希望能看见l先生高大挺拔的身影。
终于,在上学的前一晚,她等到了一辆锃亮漆黑的加长轿车。她顿时雀跃地跳了起来,急匆匆地跑下楼,充满期待地望向后座车门,却只看见雅各布一个人走了下来。
他满眼歉意地看向安娜,低声说道:“先生回英国了。他让我转告你,好好学习,争取进入一所优秀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不是问题。”
听见这句话,安娜懵了一下,差点跌坐在地上。她上前一步,盯着雅各布闪烁着同情的眼睛,很想尖叫一声,扑到他的身上,发狂的野猫般撕咬他的手臂撒气。
她深深吸气,咽下一口腥甜的唾沫,将双手背到身后,使劲儿绞动着折磨着自己的手指头,片刻后,总算冷静了一些,只是嗓音仍在颤抖:“他……还会回来吗?”
“当然,这里也有他的产业。先生说,如果你的学习成绩都是b,他会履行承诺,带你去西海岸和西西里岛旅行。”
安娜点了点头,同时有些惊奇,她竟然控制住了想要发狂的劲头。
送走雅各布后,她垂着脑袋,交握着双手,努力镇静地走向自己的病房。然而,她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心头那股发狂的、焦躁的、煎熬似的怒意。她重重地跺了跺脚,愤怒而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跑上楼,扑到自己的床上,捂着脸颊,滚烫的痛苦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的脑子在嗡嗡作响,一瞬间闪过很多个阴暗的、暴怒的、可怕的念头。她不想学习,也不想变好了,她要成为全美最堕落和最无耻的女孩,交一百个男朋友,把头发烫成蓬乱的羊毛卷,戴一排耳钉和唇环。她要去追随疯狂的嬉皮士,成为摇滚乐队的公共情人。她要通过毁掉自己,而让l先生后悔做下回到英国的决定。
她不无幼稚地、凶狠又恶毒地想了一会儿,最后发现这只能惩罚她自己,并不能惩罚讨厌的l先生,哭得更加伤心了。这是她成年以来,哭得最伤心和最难过的一次。她仰躺在床上,捂着心口,哭得滚来滚去,眼睛被炽热的泪水洗得又红又肿。泪水是滚热的盐水,灼痛了她娇嫩的脸颊,跟热烘烘的汗水混在一起,打湿了鬓角的头发。
安娜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对于十八岁的安娜来说,美国和英国的距离,就像地球和月球般遥远。l先生去了英国,等于去了月球。她失去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虽然雅各布说,l先生暑假会带她去西海岸和西西里岛旅行。可她不管怎么想,都觉得那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她失去了她的爱人,失去了她的爱情。
她要死了。
安娜坐起身,抱着膝盖,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哭得大口大口地喘气。喘了一会儿,她又开始颤栗似的抽噎。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难过得要死了,甚至觉得自己在死亡边缘徘徊,被母亲抛弃时,被碎玻璃扎进脚掌时,她都不曾这么痛苦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