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予的双眼被迸溅的血花染红,原茂秋也惊呆了,立即回头看向高处的堤坝。江滩和堤坝高度差二十多米,上面漆黑一片,只听见盛国宁的呼喊:“谁?!别跑!”
“你们快下去救人!那人手上有枪!”
林壑予的脑中一瞬间炸开数个问题,是谁开的枪?为什么要杀易时?打到肩头是失误还是故意?
易时抱着栀子花,中弹之后软软向后倒去,他的眼神镇定、淡漠,看不见对死亡的恐惧,反而直视着林壑予,目光那么柔、那么亮。
身后是奔涌的江水,一道道浪扑过来,没过他的脚踝,他此刻倒下去,便会重新回到冰冷的水中。林壑予瞳孔骤缩,把小石头丢给原茂秋,双手同时伸出,想要拽住这道单薄的身影。
易时也伸出手,唇角微扬,苍白而无力。指尖只相隔几厘米,最后隔空错开,林壑予心中的恐惧铺天盖地卷来,眼看着他抱着栀子花一起掉入江水里,一道浪涌来,再退去时,人已经没了踪影。
“靠,到底什么情况,老林你又要跳?你行不行……”
支援的一队人很快抵达江滩,只看见原茂秋抱着个孩子在焦急打转。原茂秋头一抬,终于看见迎面跑来的同事,急忙把小石头塞过去,自己开始脱衣服,要下江。
“小孩儿先送去医院,会水的跟着下去,一个大人一个小孩都掉进去了,这么大一片水域,林壑予一个人找不过来。留在岸上的打电话给专业的搜救团队,快快快!”他扭头张望,“盛国宁呢?!”
“盛队去追人了,还没回来。”
同事们忙活起来,拖了一架大灯照着江面,比小手电好使多了。他们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跳到江里,寻找落水的两人。
林壑予游出数米,越游心思越沉。易时掉到江里他就立即跳下去,按道理来说找到他轻而易举,可现在一无所获,他和栀子花就像是凭空消失在江水里。
凭空……消失?
林壑予怔了怔,唯一能想到的一种解释,就是易时回到了对面的世界。
五分钟后,林壑予拖着缓慢的步伐,湿淋淋上了岸,让众人先上来,等专业的搜救队带设备来找。原茂秋擦着头发,偏头控干耳朵里的水:“见鬼了,就在江边掉下去的,能漂到哪儿去……”
“小石头呢?”
“啊?”原茂秋噎了一下,“……在医院,早就送过去了。”
做现堪的同事递来一件黑色外套,是在岸边找到的。林壑予认出来那是易时的外套,当时脱下来丢在岸边的,上面的血腥味还很浓厚。
林壑予攥紧那件外套,脸色越发阴沉。盛国宁也回来了,气喘吁吁,松开一颗衬衫纽扣:“人没找到,追到前面都没路了,总不能跳江了吧?……你们什么眼神?这么看着我干嘛?”
今晚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太高,该跳的跳了,不该跳的也跳了。原茂秋摸着下巴:“不见了?巧了么这不是,咱们这儿也有掉下去不见的。”
“谁掉下去不见了?不会是那个小女孩儿吧?”
“嗯,有他,还有一个……”原茂秋瞟一眼林壑予的脸色,欲言又止。
而林壑予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盯着手里的衣服,目光幽深,眼底闪过一片寒光。
———
小石头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梦里的林壑予十几岁的模样,一米七的个头,骨架还未完全长开,和现在长得并不相像,或者说,五官还未添上凌厉,只有眉眼依稀能辨认出是将来冷峻寡言的林警官。
而自己和他生活在一起,林壑予是哥哥,他当了一回弟弟。家里虽然没有爸爸,但有一位辛勤又温和的妈妈。他们一家住在山清水秀的村子里,抬头便是连绵起伏的成安山,一道山泉蜿蜒流下,途经宗祠沾上祖辈灵气,成为养育林家村世世代代的神圣水脉。
单亲妈妈要抚养两个孩子并不容易,从小家里的条件就不好,小石头却从来没吃过苦,因为林壑予会通过各种方法勤工俭学补贴家用。除了每年拿奖学金之外,空闲时间会去给厂里的师傅帮忙,或者给别人做家教,每次赚来的钱都会先第一时间把他需要的东西准备好。
林知芝那些宝贵的小幸运,全部落在他的身上。他和林壑予从未吵过架,哪怕偶尔意见产生分歧,也总有一个人会主动妥协,有时是他,更多的时候是林壑予。
时间像一把张满的弓,“咻”一下划过数年,把纤细瘦弱的孩子也变成身材修长的少年。而林壑予的体格已经有了成年后的雏形,个高腿长,长期东奔西走,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夏夜闷热,他带着小石头爬到山里,挤在小帐篷里,纤细又温润的少年枕着他的胳膊,一颗颗细数天上的繁星,后来渐渐困了,一转头偎进他的怀里合上眼帘。
“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小石头轻声问,手指爬到林壑予的掌心,插入指缝之间轻轻扣在一起。
“不是。”
闻言,小石头弯了弯唇角:“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你不是哥哥,你是林壑予。”
“嗯。”林壑予低声回应,“你也不是弟弟,你是……”
我是什么?
你告诉我呀,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