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炆与同族庶弟皆为《尚书》本经,却被压了一头,于是排到第六名,不知者只道一族一宗出两才,直夸景川伯爵府底蕴深厚。知晓两家渊恩怨者,则抿嘴偷偷揶揄。
裴尚书府众人脸上喜意一时皆无,神色复杂。
继续往下看,徐家长孙徐言成位居第二,杨家长孙杨向泉位居第三……勋贵门第、寒门清流、书香世家,三家各占一角,夺得前三,这番排名倒也值得玩味。
榜下书生们纷纷相谈,有人赞叹道:“盛京藏卷堪万数,杨门书韵占八千,伯爵府这位二少爷能胜过老派书香门第,夺下解元,实在了得。”
“若是没记错,三年前那次秋闱也是这伯爵府裴家拿了解元罢?”
“是矣,上回是长兄裴少淮,这回是二弟裴少津,同属一辈。”
再看裴少津的生辰,竟未满十八,又唏嘘道:“十八才俊夺解元,白发老翁空悲切,世间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这位二弟是十八,那位长兄三年前才不足十五,也夺了解元,依我看他们家专门出解元……诶,如此一想,心里是不是会好受一些?横竖都是比不过,倒不如归结于裴家太过厉害。”旁边一学子又浇一桶冷水,并自我安慰道。
“兄弟二人如此霸居榜首,可否给他人留些活路?”
“人家留了呀。”有人白了一眼,说道,“这不是留着第二名第三名吗?能争到第二第三也是个本事,你该庆幸他们兄弟没有同一年考,不然连第二都没得争。”
“等等。”有个学子恍然问道,“他们家可还有其他兄弟?万一后面还有少河少江甚么的,岂还了得?”
议论不绝。
桂榜下,几朵小花落在衣襟上,徐言成听了这些谈论,啧啧两声,并不觉得有甚么,只自嘲一句:“感觉方才有被冒犯到。”
正巧,杨家人前来看榜,杨向泉也在一旁,颔首回应道:“我也有被冒犯到。”
含蓄自嘲不妒忌,两人相视,不禁一笑,而后拱手作揖,异口同声恭祝道:“第二(三)名也不错。”
……
北直隶秋闱解元再落裴家,是伯爵府的裴,而非尚书府的裴。两兄弟皆尚未说亲娶亲,伯爵府的拜帖再次多了起来,许多勋贵人家有意将女儿嫁进来,结两姓之好。
十七八岁就有了举人功名,勋贵圈里,这样的青年才俊并不多。
林氏一应先婉然推托了,一来未予杨家答复以前,要给予杨家尊重,二来少津已有意陆家孙女。
几家人设宴庆祝少津、言成中举,场面不大却十分和睦温馨,自不必多说。
大雪纷扬又到寒冬,裴秉元三年期满,从太仓州回京考满。司徒旸在山海关城任满三年,亦携带妻儿回京,向圣上复命。
司徒将军府中,一小团子两岁有余,头上扎着两个总角,机灵好动,正是司徒旸的儿子司徒千霆。
司徒旸领着团子来到父亲书房,松开手,对儿子道:“去罢。”
团子承了司徒家的血脉,小小年纪走起路来又稳又直,来到司徒武义跟前,像个小马一样匍匐在地上磕了个头,稚声喊道:“给祖父问安。”
老将军心都化了,满脸笑呵呵的,赶紧屈身把孙子抱起来,放于膝上,哄道:“再喊一声。”
“祖父。”
家中独孙,人老隔辈亲,老将军抱着孙子,进屋拿了许多精巧的物件,把团子身前的小兜塞得满满当当,犹觉得不够。
司徒旸幼时从未得过父亲这般神情、这般相待。
司徒武义略犹豫之后,用商量的语气道:“边关寒苦,吃住教养不比京都城里,过了年之后,不若让……”
“千霆。”司徒旸喊团子,招招手。
团子哧溜从老将军怀里滑了下来,跑到父亲身后躲着,探出头来。
司徒旸才继续道:“我平日里忙于操练兵马,镇守隘口,是若兰上下操劳,一个人在家教养三个孩子……父亲不若想想,千霆缘何一回来就懂得喊一声祖父。”语气寡冷。
几年过去,司徒旸仍是一身不羁,又多了几分沉稳凌厉。
司徒武义一怔,又闻司徒旸继续说道:“父亲若还有那样的打算,下次回京复命,我可以一个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