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如泣,然而吹的人却是没有丝毫的哀戚,低眉横笛,神色宁静地穿过无数的垂柳,仿佛只是一个在春光中出行的游子,而天涯,便是他的所往‐‐没有人认出,这个人就是昨夜抱着死去女子在驿站里痛哭的人。昨夜那一场痛哭,仿佛已经达到了他这一生里感情的极限,只是一夜过去,他的神色便已然平静‐‐
那是经过了怎样的冰火交煎,才将一个人心里刚萌发出来的种种感情全部冰封殆尽?
痴痴地听着曲子,那个瞬间,廖青染觉得自己是真正地开始老了。
听了许久,她示意侍女撩开马车的帘子,问那个赶车的青年男子:&ldo;阁下是谁?&rdo;
妙风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吹着。
&ldo;小徒是如何中毒?又为何和阁下在一起?&rdo;她撑着身子,虚弱地问‐‐她离开药师谷已经八年,从未再见过这个唯一的徒弟。没有料到再次相见,却已是阴阳相隔。
&ldo;请阁下务必告诉我,&rdo;廖青染手慢慢握紧,&ldo;杀我徒儿者,究竟何人?&rdo;
笛声终于停止了,妙风静静地问:&ldo;前辈是想报仇吗?&rdo;
&ldo;是不是大光明宫的人?&rdo;廖青染咬牙,拿出了霜红传信的那方手帕。
手帕上墨迹班驳,是无可辩驳的答案。
妙风转过了身,在青青柳色中笑了一笑,一身白衣在明媚的光线下恍如一梦。
&ldo;是的,薛谷主因为行刺教王而被杀‐‐&rdo;他轻轻开口,声音因为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反而显得平静,&ldo;不过,她最终也已经得手‐‐是以廖前辈不必再有复仇一念。种种恩怨,已然在前辈到来之前全部了断。&rdo;
&ldo;而我……而我非常抱歉‐‐我没能保住薛谷主的性命。&rdo;
他的语声骤然起了波澜,有无法克制的苦痛涌现。
廖青染叹息:&ldo;不必自责……你已尽力。&rdo;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抱着一具尸体在雪原里狂奔的模样‐‐
她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却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凶手。
廖青染转过身,看了一眼灵柩中用狐裘裹起的女子,在笛声里将脸深深埋入了手掌,隐藏了无法掩饰的悲伤表情‐‐她……真是一个极度自私而又无能的师傅啊!
七星海棠的毒,真的是无药可解的吗?
不!作为前任药师谷主,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世间还有唯一的解毒方法。
‐‐然而,即使是她及时地遇到了他们两人,即使当时小夜还有一口气,她……真的会义无返顾地用这个一命换一命的方法,去挽救爱徒的性命吗?
不……不,她做不到!
因为她还不想死‐‐
她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还有深爱的丈夫。她想看着孩子长大,想和夫君白头偕老。她是绝不想就这样死去的‐‐所以,她应该感谢上苍让她在小夜死后才遇到他们两人,并没有逼着她去做这样残酷的决定。
狐裘上的雪已经慢慢融化了,那些冰冷的水一滴一滴地从白毫尖上落下,沾湿了沉睡苍白的脸。廖青染怔怔望着徒儿的脸,慢慢伸出手,擦去了她脸上沾染的雪水‐‐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安静,宛如多年前她把那个孩子从冰河里抱起之时。
她忽然间只觉得万剑穿心。
车内有人失声痛哭,然而车外妙风却只是横笛而吹,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大喜或者大悲,平静如一泓春水。他缓缓策马归去,穿过了乌里雅苏台的万千垂柳,踏上克孜勒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