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嗯,马可斯先生,也没有啦。只是想帮我妈买些她爱喝的那种爱尔兰茶。&rdo; &ldo;巴利牌是吧?&rdo; &ldo;嗯,嗯,没错。&rdo; &ldo;那在隔壁走道的架子上。&rdo;
&ldo;哦,谢了。&rdo; 吉米往收款机柜台后头走去时,彼得恰巧也带着满身烟味回来了。 &ldo;你刚说萨尔几点会到?&rdo;
&ldo;就现在啊,应该随时会到了吧。&rdo;彼得往后一靠,倚在刮刮乐彩票下方的香烟柜玻璃拉门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ldo;他动作真是慢哪,吉米。&rdo;
&ldo;谁?萨尔吗?&rdo;吉米看着布兰登腋下夹了包巴利红茶,与沉默的雷伊站在中间走道中央,迅速地比画着手语,&ldo;也难怪啊,他都快八十岁了。&rdo;
&ldo;我当然知道他动作慢的原因,&rdo;彼得说道,&ldo;我要说的是,吉米,刚才八点那场混仗要是就我和他在的话,老天,我简直不敢想象。&rdo;
&ldo;所以我才向来把他排在人少的时段啊。总之,刚才不该是你和我、也不该是你和萨尔在。应该是你和凯蒂在才对。&rdo;
布兰登和沉默的雷伊站定在柜台前,吉米发现他刚提到女儿的名字时,布兰登脸上闪过了一抹不太寻常的神情。 彼得的身子往收银机一靠,问道:&ldo;就这些吗,布兰登?&rdo;
&ldo;我……我……我……&rdo;布兰登一时竟结巴了起来,他转头看看弟弟。&ldo;嗯,应该是吧。我再问问雷伊。&rdo;
两人于是又一阵飞快的比手画脚。速度之快,吉米以为就算他俩是用一般的言语在沟通,他恐怕也来不及听懂。沉默的雷伊两手像通了电似的飞快地比划着,脸上倒是毫无表情。他向来就是个阴阳怪气的孩子,同他妈一个模子,木然的神情底下还隐约透露着某种桀骜不驯。他曾经跟安娜贝丝提过一次,她却指控他歧视残障人士;但他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雷伊那张死寂的脸和无声的嘴底下确实隐藏着某种东西,让人不觉想拿榔头狠狠地把它捶出来。 他俩的比手画脚终于告一段落。布兰登弯下腰去,从糖果架上拿了一根柯曼嚼嚼棒。吉米立刻联想到他的父亲,他在柯曼糖果厂工作那一年里身上总挥之不去的那股甜腻的气味。 &ldo;还有一份《环球报》。&rdo;布兰登说道。 &ldo;没问题。&rdo;彼得又敲了几下键盘。 &ldo;嗯……我还以为星期天是凯蒂的班呢。&rdo;布兰登递给彼得一张十元纸钞。 彼得扬着眉,咚一声敲开收银机,弹开的现金抽屉直直抵着他的下腹。&ldo;你想找我老板的女儿,哦,布兰登?&rdo;
布兰登不敢看吉米。&ldo;没有啦,没的事。&rdo;他干笑了几声。&ldo;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啦,她星期天不是通常都在吗?&rdo;
&ldo;今天是她妹妹的初领圣体仪式。&rdo;吉米说道。 &ldo;哦,你说娜汀是吧?&rdo;布兰登终于看向吉米,眼睛睁得大了些,笑容也夸张了些。 &ldo;娜汀,没错,&rdo;吉米说道,心里却不住有些纳闷,这小子名字记得未免太清楚了点吧。&ldo;没错。&rdo;
&ldo;嗯,代我和雷伊向她说声恭喜。&rdo; &ldo;当然,布兰登。&rdo;
彼得将茶包与糖果棒装进塑料袋的时候,布兰登只是低头盯着柜台,头还不住轻点了几下。&ldo;嗯,好吧,就这样啰,谢啦。我们走吧,雷伊。&rdo;
布兰登说话的时候脸并没有朝着雷伊,但雷伊还是挪动了身子。吉米这才突然想起来,这雷伊只是哑,并不聋。人们常常会忘了这档事。毕竟这样的例子并不常见。 两兄弟走出店门后,彼得突然开口:&ldo;嘿,吉米,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rdo;
&ldo;说吧。&rdo; &ldo;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那小子?&rdo; 吉米耸耸肩。&ldo;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讨厌,说真的。只是……只是你难道不觉得那小兔崽子真的有些说不出的怪吗?&rdo;
&ldo;哦,他?&rdo;彼得说道,&ldo;也没错啦,那小子真是有些阴阳怪气的,不说话,光是盯着人看,盯得人浑身不舒服。这我没说错吧?不过我不是说他,我是说布兰登。我的意思是,那小子看起来人不错,话不多,很有礼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你注意到了吗,他其实不必跟他那个哑巴弟弟比手语的,他又不是听不到;不过我想他就是不想让他觉得孤单之类的吧。这点倒是不错。但是,吉米,你每次盯着他看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吓人,好像你随时都要扑上去,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似的。&rdo;
&ldo;我没有吧。&rdo; &ldo;你就是。&rdo; &ldo;真的吗?&rdo; &ldo;他妈的假不了。&rdo;
吉米的目光越过乐透机,隔着微微蒙尘的橱窗玻璃望向外头那静躺在灰蒙蒙的天空底下的白金汉大道。他感觉布兰登那抹该死的微笑还残留在他的血液里,不住地搔弄着他。 &ldo;嘿,吉米,我随便说说,你可别当真……&rdo;
&ldo;萨尔来了。&rdo;吉米说道,目光依然朝向外头。他凝望着老人步履蹒跚地过了街,朝店里走来。 &ldo;妈的,也差不多是时候了。&rdo; 第六章因为它碎了(1)
西恩&iddot;狄文的星期天‐‐他停职一周后复工的第一天‐‐是由闹钟铃声揭开序幕的。铃声恶狠狠地把他从沉沉的梦境中揪出来,像是胎儿被人从子宫里推挤出来似的,朦胧中倒也随即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他还隐约记得这场梦本来就没有什么逻辑剧情可言,但那种鲜明的感觉却像把剃刀似的抵在他后脑勺上,搞得他整个早上都心神不宁。 他的妻子萝伦曾出现在梦里,他甚至还能闻到她皮肤的味道。梦里的她穿着一件打湿了的白色泳装,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比现实中的还长、颜色还深,像潮湿的海砂;她一身皮肤让阳光晒得铜棕带金,脚踝与脚背上还沾了点儿砂土。她浑身散发着阳光与海洋的味道,坐在西恩腿上,轻吻他的鼻尖,用纤长的手指搔弄他的喉头颈项。他俩坐在一幢海滨小屋的前廊上,西恩听得到潮浪声却看不到海洋;原来该是海洋的地方,却只有一个宽如足球场的巨型空白电视屏幕。西恩记得自己曾转头望向屏幕中央‐‐他只看到自己,却不见萝伦的踪影;只有他,坐在那里,拥抱着一团空气。 但他掌心传来的是温暖的感觉。货真价实的温暖。 接下来,他只记得自己站在小屋屋顶上,怀里的萝伦换成了冰冷的金属风向标。他紧握着它,而他脚下的房屋却裂开了一个大洞,最底部还停着一艘搁浅的帆船。然后他突然又全身赤裸躺在床上,怀里还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梦里的他意识到萝伦就在隔壁房里,从屏幕上观看着他与女人的一举一动;一只海鸥冲撞窗子,冰块似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床上,而西恩‐‐穿着整齐的西恩‐‐则站在床边,凝望着眼前的一切。 海鸥痛苦地喘息,说道:&ldo;我脖子好疼!&rdo;然后西恩便醒来了;他甚至还来不及告诉它:&ldo;那是因为你的脖子折断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