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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第1页）

布防既定，胡宗宪带着一千二百名中仗鲜明的亲军，进驻桐乡。第一张布告，委出一名县官；第二张布告，慰谕百姓，各安生理，无须惊扰；第三张布告，宣示处理&ldo;乱民&rdo;的办法，主要的是八个大字：&ldo;首恶必诛；胁从不问。&rdo;

什么叫首恶？大家都在探问。陈浩当然知道，他的堂兄陈东才够资格，可是为了煽动部下，他另有一个说法。

&ldo;什么叫胁从？是我们拉来的一个伕子，只有他们有活命的希望。我们都算首恶！怎么办？&rdo;他问他的几个同伙。

大家面面相觑，好久才有一个人说：&ldo;最好看看风色。&rdo;

&ldo;没有什么好看的！三十六着，走为上着。&rdo;

&ldo;听说官军上万，密密麻麻地团团包围在那里，怎么走法？&rdo;

&ldo;那怕什么？从前我们三十个人，杀进杀出，沿着太湖兜了个大圈子，官军只能看看。我跟你们说，官军怕倭人，怕倭刀。我们大家都扮成倭人，今天晚上就走‐‐&rdo;

&ldo;走&rdo;字还不曾出口，只听马蹄奔腾，来自四方；倏忽之间，已经进了村子。同时有人争相来报：&ldo;官军来了，官军来了！&rdo;

官军是有向导的，知道陈浩的住处，五百骑兵，包围了他所住的大宅，领头的官军下了马，带着十来名弟兄，排闯直入，闯进厅堂，大声问道：&ldo;谁是陈浩？&rdo;

&ldo;陈浩不在这里！&rdo;陈浩自己回答。

&ldo;在哪里？&rdo;

&ldo;喏！&rdo;有人指着陈浩说：&ldo;他就是！&rdo;

陈浩方在错愕之际，已有官兵双双上前，各执一手，将他反转在背动弹不得；同时，那指认他的人，已换了一个方向，站向官军，敌对着他了。

这下，陈浩明白了！原来早有内应‐‐这便是阿狗星夜所作的部署之一。只是陈浩知有内应，却不知内应何由而起而已。

押到总督行辕所在地的学宫，胡宗宪以明伦堂作公堂，当着听审的百姓，公开审问。讯明姓氏籍贯以后，问道：&ldo;陈浩！朝廷宽大为怀，招抚你们，为的是大兵进剿，难免地方受灾，并非你们的罪过可以宽宥，更不是官兵奈何你们不得。谁知你恶性不改，意想勾结倭人，突围流窜，依旧要蹂躏地方。你自己说吧，该当何罪？&rdo;

&ldo;大人，冤枉！小的绝没有这种意思。&rdo;陈浩大声答说，&ldo;是小的同伙陷害，请大人明鉴。&rdo;

&ldo;官军去逮捕你的时候，你何以不肯承认？这不是畏罪的明证？&rdo;

&ldo;若说畏罪，凡是小的一伙，还有徐海、叶麻他们的部下，哪个没有罪？为此，小的不敢承认。古人说：&rdo;大杖则走，小杖则受&lso;。小的不敢拒捕，不过仿照&rso;大杖则走&lso;的意思而已！&ldo;

胡宗宪听得这话，内心不免感慨。莫说盗匪之中没有人才，就如眼前的陈浩，懂得拿孝经中的话来作遁词。虽为狡辩，岂不婉转？这些人说来也是有用之才，如果予以一线生路，或者可以激发他感恩图报之心。

正在这样转着念头，忽觉有人在背后将他的衣服扯了一下，顿时想起他与罗龙文的约定，听审之时，如果罗龙文认为万不可留，便扯一下衣服。如今这个信号来了，当然照约定行事。

&ldo;好一张利嘴！&rdo;他冷笑着说，&ldo;似你一般的人甚多，何以不逮捕他人，独独要抓你？你倒自己想想其中的道理看。&rdo;

&ldo;小的想过。&rdo;陈浩依然侃侃而谈的神态，&ldo;小的堂兄，护送倭人走了。有人觉得有机可乘，种种欺逼，想将小的这面的弟兄拉过去，增他的声势，好向官军要胁。大人请想，小的这面有个吴四，还有个姓于的，至今行踪不明，说他们&lso;吃里扒外&rso;，跟官军有勾结；现在又说小的勾结倭人，打算突围流窜。果然如此，又怎的说吴四勾结官军？前后不符，可知别有用心，故意陷害。&rdo;

这段话很利害，驳得极有道理。但胡宗宪又岂是能让陈浩驳倒的人？当即答说：&ldo;吴四是吴四，你是你，岂可混为一谈？不错，吴四早已投诚，本部堂已别有处置。至于你勾结倭人，有无其事，你自己抚心自问吧！&rdo;

&ldo;绝无其事！&rdo;陈浩斩钉截铁地回答。

&ldo;你要证人不要？&rdo;

陈浩略一迟疑，旋即昂起头来，&ldo;欲加之罪，何患无辞？&rdo;他说，&ldo;有证人，无证人，都是一样的。&rdo;

胡宗宪勃然大怒，&ldo;你在本部堂面前，竟敢如此顶撞；平日荼毒地方，可想而知！&rdo;说到这里，有人送过一碗茶来，这又是一个暗号，最主要的一名证人已经弄到了，便即喝道：&ldo;你也知证人一到堂，万无生理，所以逞此狡辩！本部堂秉承朝堂意旨，务从宽减；倘非你罪证确凿，又何必与你为难？来，传冈本！&rdo;

此言一出，陈浩色变，堂下窃窃私语，似乎都感到事态的严重，同时亦都好奇地向外张望！但见拥挤的人群中分开一条路，两名校尉，夹护着一名蓄短髭，着木屐的倭人上堂，正是冈本。

经过通译的传达，冈本明确地指出陈浩与他相会的时间、地点。前后一共三次；对于陈浩的提议，他始终采取虚与委蛇的态度；因为官军未到，他怕得罪陈浩，遭致报复，不敢公然拒绝。接着表示，只求早日回国，决不敢多惹是非。

&ldo;好！&rdo;胡宗宪慨然相许，&ldo;本部堂立刻下令，征调海船，送你们回去。&rdo;

这是阿狗所许下的交换条件，只要冈本肯出面作证，胡宗宪愿意将他们提前遣返，作为报答。如今阿狗的承诺，已获得保证，冈本自然满意，称谢而退。

&ldo;陈浩！你还有什么话说？&rdo;

面如死灰的陈浩，已知无法活命，咆哮着说：&ldo;我死不瞑目！&rdo;

&ldo;至死不悟，罪无可逭！&rdo;胡宗宪大声吩咐：&ldo;立刻处决；暂首示众！&rdo;

于是朱笔判了斩条，将陈浩五花大绑，押到城隍庙前的十字路口去处死。随即又出了布告，宣布陈浩的罪状，特别申明儆戒，切盼所有的海盗，洗心革面，听候遣散，从此安分度日，力行善举。倘有图谋不轨，或者逞暴凌弱等等情事，陈浩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这通布告是木刻刷印的，贴得到处皆是。一夜过去，贴出另一张布告，即日期

指定地点，接受海盗自首，不咎既往，给资遣散。到得中午，陆陆续续有人到指定地点去自首；而更多的人，是在观望。只见自首的人，一个个手捧白花花的银子，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于是，观望的人，不再犹豫了。

这又是阿狗所部署的一着棋‐‐最初自首的人，是早就接头好的，甚至有些人根本就不是海盗。

第二批遣返倭人动身的前三天，阿狗去看冈本。神色沮丧，是遭遇了极大的打击的神情，冈本不由得诧异，开口动问，是何道理？

阿狗长吁短叹地闹了好一会，逗得冈本快要不耐烦时，方始说道：&ldo;中国有句话，叫做&lso;狡兔尽，走狗烹&rso;，你知道不知道？&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