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层塔中,满壁琳琅,尽是画幅,花草竹石,萧疏有致;徐海惊奇地问道:&ldo;五叔,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画?&rdo;
&ldo;你倒仔细看看,落款可像是我的字?&rdo;
落款皆是别号,&ldo;青藤道士&rdo;、&ldo;天池山人&rdo;,果然不是四空的笔迹。看到有一幅署名&ldo;田水月&rdo;,徐海便问:&ldo;这姓田的是什么人?&rdo;
&ldo;他不姓田,跟你同宗,姓徐,单名渭,拆开来便成&lso;田水月&rso;‐‐&rdo;
&ldo;啊,我知道。徐秀才,徐文长。我不知道他会画,更不知道他是五叔的好朋友。&rdo;
&ldo;你怎么知道他跟我要好?&rdo;
&ldo;不是好朋友,那里会有这么多画送你?徐文长的脾气很怪的,差不多的人不放在他眼里。&rdo;
&ldo;你说对了一半。这些画不是他送我的,可以算是卖给我的。他用我的钱,我又不要他还,他偏要画些画抵给我。可又不准我送人,只好自己挂起来看看。&rdo;
&ldo;真是怪人!&rdo;徐海笑一笑,抛开徐渭,谈他自己:&ldo;五叔,你说你有话问我?&rdo;
&ldo;问你句话,你不可骗我。&rdo;四空逼视着问:&ldo;有人说,你在做强盗?&rdo;
&ldo;是的。&rdo;
&ldo;为啥?&rdo;
&ldo;还不是手气不好!&rdo;
&ldo;喔,赌输了不得过门,只好落草为寇?&rdo;四空突然厉声喝道:&ldo;孽畜,你杀过人没有?&rdo;
徐海猝不及防,倒吓了一跳;定定神答道:&ldo;我不欺瞒五叔,没有!&rdo;
&ldo;现在没有,将来难保会有。过来!&rdo;
徐海不知他要干什么。跟着他走到西面窗口站定,在落日余晖中见他凝神相视,才知道他是在看相。
&ldo;阿海,你也做和尚好不好?&rdo;
&ldo;五叔,&rdo;徐海笑道,&ldo;你真是异想天开。&rdo;
&ldo;我看你的相,三十五岁那年有杀身之祸,趁早皈依佛门的好。&rdo;
徐海越发好笑,&ldo;五叔,你就出花样嘛,也动动脑筋,另编一套能叫人相信的说法。&rdo;他说,&ldo;怎么把你自己的故事,原封不动地搬了来用?&rdo;
原来四空俗家姓诸,算起来是徐海的表叔,家道殷实,又是独子,成了纨绔。十八岁上有人替他算命,说是活不过二十岁,除非遁入空门,方可免此厄运。他家父母割舍不下,始终将信将疑,那知到了二十岁那年,一病几殆,遍延名医,费了大半年的功夫,始得下床。原是巧合而他家父母却以为命中注定,不得有此一子,终于送他出家。因此,徐海那样笑他。
&ldo;我说的是真话,信不信由你。&rdo;四空又说,&ldo;你只记住,修心可以补相,如果不造孽,多行善,也许可以避得过三十五岁那一关。&rdo;
徐海笑笑不答,管自己提一个木桶,取一块毛巾,下塔出便门,汲取山泉,大洗大抹了一番。再回到第六层时,四空已在烧肉了‐‐一把陶制的新溺壶,放进十来块一寸见方的五花肉,加油加酱,皮纸封口,搁在铁架子上,下燃佛座前拔来的蜡烛头。这样炖到天亮,便是其烂如泥的东坡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