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小心思夏言还是能看得出来。昨晚的事随着工作告一段落重新浮上来,夏言也不大知道该怎么私下面对沈靳,因此利落关了电脑,冲沈靳说了声“沈总,我下班了”后拿起包就想走,没想着沈靳也站起身。“一起走吧。”他说。夏言刚迈出去的腿一下变得沉重,手扶着额,假装没听到,边很是忙碌地低头整理包边快步往外走,看着像是要赶路。沈靳也没管她,电脑关了机,顺手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和衣帽架上的西装,一边穿一边跟着她的脚步往外。林雨也急急关了电脑,拿了包跟上沈靳脚步。“沈总,你也下班了。”林雨主动寒暄,声音柔柔细细,有些拘谨。夏言隔得不远,听得清楚,也听到了沈靳淡淡的一声“嗯”。她没回头,只是径自往前走,但到底还要通过电梯。等电梯的时候,沈靳和林雨也走到了电梯口。夏言目不斜视地认真盯着电梯上的显示屏看。有外人在的林雨也不太敢和沈靳套近乎,安安静静地站着等电梯。夏言从电梯门的反射里看了眼林雨,长发披肩,神态安静平和,怎么看都有点她长发时的样子。垂眸看了眼自己的短发,突然有点怀念那头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长发。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沈靳手横挡在电梯门前,让她们先进去。林雨讷讷地道了声谢:“谢谢沈总。”夏言不发一语地进了电梯,低头看手机,然后程谦的企鹅信息突然跳了出来:“下班了吗?”这一年的微信还没流行起来,企鹅号还是平时联络的主流。昨晚吃饭时两人互加了好友。夏言手机没静音,程谦信息过来时带来了“嘀嘀”的提示音,沈靳就站在她身侧,偏头看了眼,看到了与程谦的聊天界面。夏言也不大习惯当着人面聊天,手反握住手机,将手机收在了身侧。电梯门开,夏言率先出去了。林雨跟在沈靳身侧,闲聊似的问他住哪。夏言加快了脚步,收在身侧的手机突然响起。夏言下意识接起,没想到程谦的电话。“下班了吗?”还是那句话。夏言点点头:“嗯,下了。”话音刚落便看到了公司门口停着的劳斯莱斯,车窗已经摇了下来,车里的程谦还在打着电话,腾出一只手冲她挥了挥。沈靳看着夏言走向程谦的车,距离有些远,他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看到夏言拉开了副驾车门,上了车,而后车子驶离。“沈……沈总?“忐忑的女声在耳边小心响起。沈靳转眸看她:“有事?”看着他的那张脸迟疑地点头,又连连摇头,眼神里的惶恐和惊惧藏也藏不住,与方才小心翼翼的兴奋截然不同。沈靳瞥了眼对面落地窗里的自己,脸皮绷得有些紧。轻轻吐了口气,让绷紧的面皮稍稍缓和,沈靳走向自己的车。林雨迟疑了下,犹豫跟上,在沈靳上车前拦住了他。“沈总,我能不能也跟着你们一块外出。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对山林植被分布比较了解。”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林雨发现开口并不是那么容易。沈靳拉开车门:“我们是去工作不是去郊游,野外工作风险大,对体力要求也高,交给他们几个大男人就好。”“可是……”林雨迟疑了下,“夏言不是也一起去了吗?”沈靳握着门把的动作稍顿,看向她。惊觉失言的林雨抿住了嘴角:“沈总,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为我们团队尽一份薄力而已。看到大家都那么努力,就我一个人整天无所事事的,我心里过意不去。”“而且我体力好,我家也是做藤编的,我爸我爷爷从小就带我去山里找藤,我很了解哪些滕分布在哪里,我不会成为大家的累赘的。”沈靳手肘缓缓撑在车门上,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和夏言是校友?”林雨点点头:“对啊,我们一个学校的。”沈靳:“你们之前认识吗?”林雨摇头:“不认识吧?”沈靳皱眉:“什么叫不认识吧?”林雨:“她成绩很好,经常会被老师提起和表扬,在学院里算是比较有名吧,我听说过她的名字,也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但是从没打过交道。”沈靳:“一次也没有?”林雨点头:“没有。我们不同系,也没在同栋宿舍楼,平时很少能见得到,而且我比较宅,除了上课和做兼职,其他时间基本都是泡在宿舍看书,所以我们学院很多人我都不认识。”看沈靳皱眉,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又忍不住追问了句:“沈总,怎么了吗?”“没事。”沈靳收回手,“你刚入职,先熟悉公司产品和流程,没必要跟着大家出去吃苦。”“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上了车,车子驶回住处。林雨的反应没有任何撒谎的迹象,看着确实和夏言不熟。沈靳还清楚记得夏言那天乍看到林雨时的反应,那种反应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般,猝不及防、震惊、失落、怨、受伤……她的眼神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复杂到无从解读。她就像一本书,外表看着精致厚重,翻开后却只有一页页的白纸,所有的故事都藏在了那一页页的白纸下,看不懂,猜不透,偏又诱着人往深处探究。对于她的一切,他接受得理所当然。但同样的,那种要失去的感觉也困扰着他。沈靳解释不了这种反常,这几天的心情像被人架在火上烤,没来由的焦虑,没来由的惊惶,没来由的心神不宁。一切的一切都透着不对劲。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上了一个人。他没有爱人的经验,只知道,和她在一起很心安,很踏实,好像合该如此,看着她走向另一个男人,心很躁,尤其听到她亲口说,她很爱那个男人,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住,撕扯着疼。理智上,沈靳觉得,他应该祝福她,每个人都有权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但他的身体在理智之前做出了反应,像失控的野兽,逼迫着她,迫使她就范。不该是这样,他要的只是两情相悦,因此看着她走向程谦,他迫使自己理智着,冷静着。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程谦,但不管是谁,那是她的选择。沈靳偶尔会想,他对夏言或许都不是爱,只是习惯,掺了点心动的习惯。两个人才认识多久,能有多深厚的感情。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沈靳迫使自己去厘清这些天的反常,很冷静地分析自己对夏言的情感,是欣赏多一些,还是心动多一些。与她相识以来的一幕幕如幻灯片般在脑海中闪过,初次遇见时她眼底的惊惶和受伤,再见面时的刻意拉开距离,与他聊起bv时眼睛里藏不住的光,一觉醒来面对多出来的结婚证时的崩溃,那天早上她在他怀里醒来的样子,以及她替他挡下那一棍的样子……大脑里走过的画面越鲜活,心脏便越是沉得慌。指尖一点点地揉着眉心,沈靳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灌啤酒,灌下小半口,心思又渐渐沉定下来。他搁下酒,转身想回房,听到门外开门声,脚步略顿,回头看了眼门口,到底放心不下,去开了门。门外果然是刚回来的夏言,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他突然的开门声吓到了她,沈靳看着她手惊得瑟缩了下,钥匙跌落在地。沈靳上前一步,弯身,捡起那串钥匙,递给她。夏言勉强牵了牵嘴角:“谢谢。”“今晚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闲聊的语气,低沉的嗓音,听着和平常无异。“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夏言抿了抿嘴角,看向他时嘴角和眉眼已经弯出浅浅的弧度,和平时一样。“你呢,林雨不是有事找你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沈靳视线落在她脸上:“我怎么觉得,你在给我和林雨制造机会?”“……”夏言不答反问,“所以明天要带上她吗?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哦。”沈靳头微微侧开了会儿,又转向她:“所以你计划把程谦也带上?”夏言:“……”“早点休息。”沈靳“碰”一下关上了门,刚沉定下去的心思又隐隐变得有些浮,转身又开了灌啤酒,罐了一大口,看到对面镜子里的自己,怔了怔,心思又慢慢沉定下来,抵到嘴唇的啤酒也缓缓收了回来,长吐一口气,沈靳搁下啤酒,转身拿衣服洗漱,浴室里水雾弥漫,大脑不经意想到夏言,刚沉下的心思又浮了起来,尤其是在浴室这种旖旎的场合,罗良镇那夜她意识混沌衣衫不整蹭入他怀中的画面不合时宜地闯入脑中,伴着第一次留宿她家,半夜将醒未醒时将她压在身下、小心亲吻她的画面,血液不受控地往下腹急涌而去。眼睛重重闭了闭,沈靳顺手将淋浴调成了冷水模式,再睁眼时,黑眸已渐渐清明,回到床上的沈靳已完全冷静了下来,不去想夏言,不去想些有的没的东西,习惯性拿过床头的书,翻看了会儿,到点关灯,闭目休息,意识刚松散开去,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中,又突然脚一蹬一下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