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将侄子的身体慢慢地放平了下去,轻轻抚过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缓缓地站了起来,将那染血的长剑一寸一寸收进了剑鞘,整个人依然安静,可是此前那种冷冽锋锐的可怕气势却消散得一干二净,就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郭剑看着高欢这突然的变化,终于明白了传说里武道的极致返璞归真并不是骗人的,这时他忽然看向了一直都是很悠闲的父亲,心中已是了然这一战的胜负,高欢在这种剧烈的刺激下,能够进入返璞归真的境界,可见他的厉害,但是同一直悠然写意,内敛的郭然想比,还是差了不少。
郭然看着静静站在那里的高欢,笑了起来,终于第一个能够和他一战的对手出现了,两人好似心意相通一般,竟然同时出手,各自跨前一步,高欢出剑,郭然出拳。
即使以自己敏锐的感官,郭剑依然无法明晰地看清两人出手瞬间的细致轨迹,可是让他最为震撼的就是他的父亲依然没有使用任何兵器,而是用拳头顶住了高欢的剑锋,两者相互碰撞间,发出的金铁交鸣之声,似乎让他觉得他的父亲的那双手已经成了顽铁,而不是血肉之躯。
郭然和高欢在瞬间就已经互相对击了数十下,拳风和剑气将室内扫得七零八落,郭剑死死地看着高欢出剑时的每一个动作,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剑气究竟是何物了,那自剑锋上溢出的无形剑气之所以能够撕裂坚硬的墙壁,全在于振动,郭剑看得十分清楚,高欢那随意地挥剑,看似十分简单,仅仅只有一挥,可是他却知道,那是靠着手腕和手臂几乎没有空间的情况下急速的振动所造成的气流振动,然后以剑为载体将其斩向自己的敌人,的确是极其高超的技巧,同时所需要的力量和耐力也十分惊人。
不过让郭剑更在意的是他父亲的拳头,没有任何的巧变,完全是纯粹的力量和速度,那所带起气流振动比之剑锋所带起的更加霸道。
在两个绝顶高手之间的对战下,并不宽大的房间终于破碎了,高欢的身形冲出了房顶,而郭然也是紧随其后,“走。”郭剑看了一眼箫伊人,也是一同追了出去,这一战对他们来讲是不可多得的际遇。
屋外的院落,缠斗的两人将武道还原到了最本源的实质,郭剑和箫伊人第一次明白所谓的招式只是在束缚他们,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之下,招式限制了他们的本能。
郭然和高欢的身形终于静止了下来,高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颓丧,他明悟得太晚了,如果能够在达到返璞归真境界之后给他半年的时间,他相信他一定能够在郭然手中逃脱,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即将力竭落败。
看着自己被剑气撕裂的衣袖,郭然看着默然不语的高欢,低声叹道,“始终是勉强了点,若是能多给你一些时间,想必你的大齐之剑定能达到大圆满的空灵境界,这剑气能使得更加自如。”
“的确是可惜了。”高欢露出了一丝笑容,将长剑横在胸前,痴痴地看着,此时他对郭然的恨意已是放下了,剑道的极致,就是忘我直至无我,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历代那么多高强的剑士最后都突然销声匿迹,因为他们悟通了剑道的本质,无,尘世对他们来说无所谓悲,无所谓喜,也无所谓胜,无所谓败,如今这剑道的极致他也悟到了,可是他却办不到。
“我看不透你。”高欢看着一脸淡然的郭然淡淡道,然后看向了郭剑和箫伊人,眼中藏着莫名的意味,他忽然将剑仍在了地上。
看着弃剑的高欢,郭然看了郭剑和箫伊人一眼后,对着高欢静静道,“我心即天地,天地即我心。”
“我心即天地,天地即我心。”高欢听着郭然这句话,心中最后的疑惑也解开了,他大笑了起来,“原来是这般,原来是这般。”他喃喃自语着,心中通透,他先前所谓的悟道,依然不是完整,直到此刻他才完全大彻大悟,不过可惜已是无用。
“能死于武耀公之手,也不枉了。”高欢大笑着,一脸的坦然,让郭剑和箫伊人有了一种悸动,对这个相识不到半天的北齐大将军,他们忽然有了一种由衷的佩服。
“大将军,哎!”郭然轻叹了一声,脸上露出了萧索的意态,慢慢地走向了高欢,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的多年老友,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累了,厌了,倦了。”高欢轻吟着,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态,想到那最终的悟道,眼内又有了一丝的笑意,我心即天地,天地即我心,其实说得只是随心所欲罢了,可是那么简单的道理,世人却因为被**所左右,欲得而不得。
“大将军走好。”郭然在高欢耳畔轻轻道,手却按上了他的胸膛,微微一震,高欢这北齐大将的脸上那抹轻松的笑容凝滞了。
郭然抱着高欢的尸体走了,至于高野,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而郭剑和箫伊人不知道为什么,为着高欢的逝去竟然有些悲伤,而对于父亲的怪异也有些隐隐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