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地坐在轿内,霞光隐隐透进轿帘,与她来时的那日一样。
所有的繁华荣光,荣宠权耀,随着轿夫一踏鞭声起,全数留下。
日落时刻,长安城细雨夹风,泥土混合着百草的香气缠绕上庄严的官家府邸,最后爬到那金红的砖雕牌匾上头:
第五府。
一袭红裙匆匆掠过碎草,紧跟着几双粉鞋踏过,人影飞快,只听得铃铛似的嗓子喊:“缘姐姐!”声音的主人显然跑得急了些,头上的金鱼吊坠晃呀晃,重重地磕了一下她的脑袋。
“哎呀!”小姑娘吃痛了一声,惊动了正坐在铜镜前描眉的少女。
铜镜中的少女只着桃色里衣,透着浑圆的美人肩与粉嫩的瓷肌;半妆成面,粉黛略施,微微蹙起青黛的峨眉,杏眼稍垂,樱桃口尚未妆点,扑起的香粉扬起雾气,把娇艳如花的脸映衬地格外柔美动人。
“真好看啊。”小姑娘揉着泛红的额角嘟囔,瞧着镜中的人儿出神。
铜镜映出小姑娘模糊的影,稚嫩的脸上满是羡慕。
“续儿?”镜中人抿嘴轻笑,别上一枚玉蟾花针,转过身丹唇轻启,语气里满是宠溺,“小丫头到底是毛毛躁躁的呀。”
“缘姐姐……”第五续受宠若惊。
她这位嫡姐貌美如仙,平日里喜爱结识名门千金,逛桃园,坐茶会,弹得一手好琵琶,常常惹得倾慕她的权贵子弟们不惜争得头破血流也要偷偷在那溪边巨石后头悄悄等着,望着,盼着,只为能一睹第五缘风采,她的一颦一笑都足以让这些对她垂涎三尺的少爷们心痒难耐。
于是三日前,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长安街沸腾了:第五府嫡小姐及笄了!
那日的第五府是在知府领着一众衙役拼命维持秩序之下下勉强合了门。场面太惊心动魄了,据说清晨就有贵族们运着厚礼围堵在第五府门前,整条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甚至有人当场想冲入府内。
终于门槛被踩断了,第五老爷报了官。
第五缘则是梨花带雨,显然是受了惊吓,那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彻底击垮了这些纨绔子弟们的心智,他们发誓,此生唯这长安第一美人第五缘不娶,有妻若此貌,何须妾作陪。
“续儿?”第五续回过神来,发现第五缘正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啊缘姐姐妆安,”第五续羞愧地缩了缩手,她竟然在和嫡姐说话之时走神,未免也太失礼了,她赶紧定了定神,“听闻过几日就是殿选,凭姐姐条件,自是博得官家青睐,小娘已备好薄礼嘱我送来,还望缘姐姐笑纳。”
这是第五续第一次面对第五缘说这么多话,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这些话她小娘已经让她反复练习了几十遍,生怕她出一点差错。平时她们两姐妹并无交道,每次第五续经过第五缘的身边,第五缘总是微微昂着下巴优雅地走过,高贵得让人难以接近。
“续儿的嘴怎得这样巧?”第五缘轻笑。
“我,我练习了一个晚上……”第五续结结巴巴地回答,她太紧张了,缘姐姐这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呢。
“你不要紧张呀,”第五缘笑得灿烂,她披上披帛,亲昵地邀第五续坐下,“你与我平日里虽少有交集,但也不必如此生分。”
“……谢谢缘姐姐。”第五续犹豫着坐下。
“礼物我收下了,但哪有做姐姐的平白收妹妹的好东西?”第五缘摘下自己头上的碧玉榴花簪,“这枚簪子是父亲随圣驾出海带回来的礼物,我就当借花献佛赠予续儿吧。”
第五缘说着就要往第五续的头上戴,却发现她这三妹妹头上满目玲琅,让她无从下手。
“啊。”第五续手忙脚乱地摘下几个珠子,小脸涨得通红。
戴好了簪子,第五缘这才打量了第五续:明明是豆蔻的年纪偏爱折腾些玉石翡翠,什么贵的重的都往脑袋上捯饬;脸上扑了厚厚的粉,朱唇桃面,说不出来的不合时宜。多亏了第五续遗传了她母亲的美貌,虽年纪尚小却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否则就这样一身大橙大紫的俗艳打扮,真是要贻笑大方。
“谢谢缘姐姐。”第五续小声地说,她有点晕头转向,刚才是只可远观的第五府嫡出二小姐亲手为她戴了珠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