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感冒啦?圆慧和圆觉对视了一眼,传染得这么快的吗?
只是不敢肯定,但见释心大师眼下有青影,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圆觉便讨乖地问了句:“大师昨晚连夜抄经,今早要不要多拿一个馒头?”
释心摇头说多谢,鼻音浓重,端着托盘走开了。
圆慧和圆觉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大夏天的,也不是感冒多发的季节呀。昨天尉大娘起不来床,今天释心大师就打喷嚏鼻塞了。了不得,了不得!他们和尉大娘一起共事都好好的,释心大师和她该有多亲密,才能这么快被传染啊!
调头看看挥动着饭勺的大娘,没了那颗碍眼的大痦子,面容分明清秀了不少。不过黑了点,雀斑也密密麻麻,其实论五官,尉大娘也算是个美人哩。
就是脾气不太好,把眼一瞪,“咸菜都没了,你俩在看什么?”吓得圆慧和圆觉忙去搬菜盆。
饭后公主找到了主事大和尚,说得告几天假,“家里出了事,强盗打上门来,一家子伤亡惨重,我得回去照顾几日,怎么说都是亲戚一场。”
一位吃不上饭,被迫来寺庙食堂打工的大娘,听说家人遭难之后毅然决然不计前嫌,在主事大和尚看来,这是人格光辉的表现。
“那就去吧。”大和尚说,“食堂打饭的工作,永远为施主保留。”
公主心虚之余感激涕零,“多谢大师父了,我一定快去快回,尽量少耽误差事。”
没了后顾之忧,就可以放心大胆出寺了。走之前她还特地到藏经阁前转了一圈,扫地的武僧见她背着包袱,扬声问:“大娘要出门啊?”
公主嗳了声,“有事回去几天,老婆子不在,大师们吃好喝好啊。”
公主宣扬了一通,转身朝庙门上去了。当然她也怕死,并不敢走太远,在下山必经的路上猫着,等释心出现。
山野间不知何时起了风,公主仰头一看,要变天了。正打算展开油布顶在脑门上,忽见一个和尚疾步从台阶上下来,锡杖杵得急,铁环啷啷作响,帷帽上的白纱也飘拂起来,眉眼间难掩忧色,分明是在追人啊!
公主意气风发,咄地一声跳出来,“大师行色匆匆,是奔着谁去的呀?”
释心站定了脚,看见她在面前,悬起的心逐渐降落,徐徐落回胸膛里,轻吸了口气道:“贫僧要去鸠摩寺送经书,这么巧,恰好遇见了施主。”
他的目的地确实是鸠摩寺,但因她而不得不改变行程也是事实。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近来好些规则在不断放宽,也许遇见她真的是个劫数。这横冲直撞的人,办事不讲章法,在天岁又无依无靠,如果他再袖手旁观,她的小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玩丢了。
“骗人。”公主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有细碎的金芒。小女儿情态尤其别致,缠绵地扭动身子,蹭过去、蹭过去……腼腆地牵了牵他的袖子,“大师明明是奔着我来的。”
释心看了她一眼,然后调开视线,望向云翳沉沉的天空。树顶已经有沙沙的雨声了,他说:“前面有个土地庙,去那里躲过这场雨再说。”
顺着山路往下,拐个弯,果然看见他说的土地庙。公主本来以为起码得有一间小屋,可谁知道那庙不过两张八仙桌大小,前面伸出个两尺来宽的屋檐,仅能供一个人容身而已。
“这可怎么办?”公主摸着后脑勺,忽然灵机一动,“要不我们俩抱在一起吧,抱得紧一点儿,正好能塞进去。”
她自觉天衣无缝,建议也很得当,可释心还是一张冷漠脸,让她别胡言乱语,且扬了扬下巴,“施主快进去吧。”
公主没办法,弓着身子对土地菩萨拜了拜,然后小心翼翼挨到檐下。刚想问他怎么办,见他默默抽出雨伞,笔直站在了庙旁。公主心里倒有些感动,她发现释心好像慢慢充当起了家人的角色,爹娘过世之后她有哥哥,哥哥鞭长莫及的时候,释心就出现了。
夏季的雨不单是雨,还伴着隆隆的雷声。天顶上闪电蜿蜒撕破云层,电光火石间忽来一声惊雷,常震得公主手足无措。
公主战战兢兢觑他,他面色平静,仿佛天地间的所有变化都和他无关。公主有些内疚,抱着柱子说:“对不起啊,要不是我不看天气胡乱跑出来,也不会连累你淋雨。”
然而释心大师不接受她的歉意,“贫僧是奉命赶往鸠摩寺,盛夏变天常有,施主完全没有必要因这件事自责。”
他话刚说完,轰然一声惊雷,简直要毁天灭地一般。公主吓得惊叫起来,结结巴巴说:“大……大师,你这样露天站着太危险,还是进来吧。”
那纯白的油纸伞,每一根伞骨上都缀着两颗菩提,大雨冲刷伞面,水便顺着菩提倾泻而下。伞下的人,面孔被映得皎若银盘,那一低眉的样子,很有菩萨的慈悲宝相。
“贫僧进来,施主出去吗?”
公主听了一怔,疑惑为什么这话和她设想的不一样?当然他既然提了,那就得斟酌一番,公主思忖半天,别开脸装模作样喃喃:“唉哟,这雨下的……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伞面低下几分,释心在伞后轻轻扬起了唇角。很好,自保第一,这才是最正确的认知,起码危急时刻不会拖人后腿。
只是女孩子似乎喜欢那种细微的温存,喜欢那种点滴之间的柔软。雷声响一次,她就靠近一点,先是抓住他的僧袍,然后牵住他的袖子,最后来寻觅他的手指。